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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栮椿宋氏

  • 作者:张摸鱼
  • 类型:历史
  • 更新:2021-08-02 15:41:39
  • 字数:9842字

明明一屋子的亲朋好友,却没人敢说一句寒暄的话,都齐刷刷鸦雀无声地站着,房间里安静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韩家庭院中花草并不少,平日里蝉鸣鸟叫也不间断,韩老爷一向觉得这些声音烦人,但此刻他却恨不得跑到外面池塘拎一只青蛙出来,捏得呱呱叫,好好打破一下让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如今这韩家唯一的靠山就是与宋家的姻亲关系,可韩氏嫁的男人并不得势,能得到的帮衬也不多。眼下连松港的傻子都知道宋家下一任家主将会是宋七少,不管是谁有幸能攀附一二,那都是风光无限。

韩家也不知道烧对了哪一柱高香,这尊菩萨竟然真的登门拜访,还把叶家也叫来了,这下子即便攀不上宋七,那借着东风攀一攀如日中天的叶家,那也是好的。一想到这里,韩老爷真的觉得比自己娶小老婆都带劲。

可怜韩老爷连宣慰司里面铺的是什么地砖都不知道,韩家就失去了最体面的官老爷,只有韩老爷作为员外郎勉强撑着韩家似有若无的面子。

韩家人和叶家人也只好继续干站着,整个屋子都黑压压的一片人。

宋七少依旧原地不动。身后的少女也是漫不经心,眼光只扫向天花板。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韩老爷觉得气氛仿佛被冻住,十分尴尬,立刻对自己十几岁的儿子大喊,“如林,快去叫你姑姑。”

众人都默默低着头,忽然有个人呼吸声大了一点,引得大家都纷纷侧目去看,发现是叶家叶郎。叶郎见到众人的目光,赶紧屏住呼吸,气都不敢喘。

韩老爷又满脸堆笑地对宋七少说,“如林已经去叫了,要不我们边坐边等?”

宋七少不予理睬,仍是站着纹丝不动。

叶郎从来没感受过如此可怕的场景,就好像有一把寒气逼人的剑悬在头顶,又像是被两个恶鬼绑住要送他去阿鼻地狱。

威压和肃杀之感,就像是一个雪团,被强塞在了每个人的衣领里,而这一切都来源于那个男人——宋七少。

叶郎只觉得父亲的叮嘱实在是多余,有这样的人站在面前,自己别说是夹着尾巴的哈巴狗了,做一只蚂蚁都怕自己太张扬被看见。

韩如林愣了一下,连忙答应跑去内堂的方向。

宋七少只是微微摇头,蜜蜡帽链跟着轻轻晃动,闪着轻盈的光泽。

海蓝锦袍上的宽檐帽和黑色眼纱太过严实,让众人完全看不到宋七少的脸色。也完全猜不透他的话中意思。

韩氏也愣了一下,上前坐到了原本给宋七少准备的上座上,然后又摆出一副笑脸,“现在你总能坐下了吧,风尘仆仆的,今天这是为你特地摆的洗尘宴。”

宋七少终于落座,却坐到了韩氏的斜对面,依旧也不摘帽子,没有半点要开席的样子。

韩氏有些错愕,“阿七,这屋子里又没有太阳,帽子摘下来吧,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个饭。”

那头的宋七少却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韩氏看。

众人都满脸疑惑盯着韩氏,韩氏只觉得满脸通红,强忍着仪态,用长辈的语气说道,“有什么话也可以边吃边说。”

宋七少忽然笑了,他下巴尖尖,嘴唇薄薄,那嘴唇弯起来,有一种说不清的魅力。那少女在一旁娇笑道,“那不知道今天用的碗可有朱砂?”

韩氏脸色大变,“你在说什么?”

宋七少还是不说话,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扳指。

他身边的少女却开口说话,语调似笑非笑,“您自己刚抱了孙子,天伦圆满。可七少爷尚未娶亲,有人就急着下朱砂绝他的后嗣。”

此话一出,屋内的一干人等都炸开了锅,直勾勾地盯着韩氏。韩老爷更是吓坏了,急得上前大喊,“宋七少,这其中定有大大的误会!”

韩氏拍桌怒道,“宋七,你不要仗着自己在宋家能干,就凭空捏造是非冤枉人,我可是你的长辈!”

宋七少伸出右手往前一挥,那一直陪在宋七左右的侍女便上前,将手上的木匣子放到了桌上。

那侍女开口说道,“自从七少爷连着几日感到不适,就命我等就开始暗中调查,竟然发现有人胆敢给七少爷的饮食中做了手脚。”

“可从厨娘到送饭的下人全部调换,也查验不出毒源。七少爷身体依旧不舒服,最后每日只能喝牛乳充饥,情况才有所恢复。”

“最后无意中才发现,是七少爷平时用的红珊瑚碗筷,被人做了手脚,上面几处花纹巧口都被技艺高超的工匠磨掉了红色珊瑚,再用珊瑚粉加上色泽接近的朱砂填上!”

“可惜行凶之人还是棋差一招,全松都有这等精妙手艺的工匠并不多,最后还是被我们找到了。”

那侍女托起木匣子对着韩氏打开,众人因为站在宋七少和侍女背后,无从得知那匣子里的内容,只看到韩氏眼神惊恐,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都在晃悠,仿佛一张被抖动的纸板。

韩老爷此刻已经听明白了事情原委,只觉得身子凉了半截,即刻昏倒,正好挂在叶老爷子身上。

叶老爷子此刻也领悟到了,这韩氏肯定是做了亏心事,韩家已经得罪了宋七少。他即刻像甩开一条毒蛇一样,甩开了手上的韩老爷。还示意几个儿子跟着自己走到另一边站。

刚刚站在一起的韩叶两家人,此刻已经泾渭分明分成了两堆。

韩老爷像面条一样得滑倒掉在地上,韩如林见状赶忙去扶,连声大呼父亲。

叶郎想上前几步看看那木匣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却被自己父亲一把拉住。

宋七少轻轻抬手示意,侍女立刻关掉了木匣,又将木匣子放在了桌上。韩氏终于不再摇晃,像是刚才被拉扯的线忽然断掉,终于能呼吸了。

那少女冷笑道,“七少爷自小被夸赞算盘打得好,可没成想,您的算盘才是打得最好,让这样的顶梁柱为宋家鞠躬尽瘁,暗地里想办法绝了后嗣,把家业一分不少地给到你的后代。这可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这布局着实精妙!若七少爷身体再强健一点,对朱砂粉没那么大的反应,那这个计划可真是天衣无缝。”

韩氏的恐惧已经到了极致,反而也不那么怕了,用手指着少女,“你有何证据?”

那侍女道,“这木匣子就是证据,你的贴身嬷嬷和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已经供认不讳,认罪书都已经在宋家祠堂存档。”

韩氏咬牙道,“你们肯定屈打成招!有本事叫他们再来对质一番!

那侍女叹气道,“那可惜了,他们没这个机会了。”

韩氏的眼神充满绝望,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我不在场,你们怎么敢……”

那少女忽然温柔起来,“当初是您自己逃到松港避难,七少爷召集祠堂审理此事的时候,连写了五封信叫您回去,给过您机会的,明明是您自己不肯回来。”

韩氏强作镇定,“即便强拉我要去祠堂领罚又怎么样,但我终究还是你宋七的伯母!只要我还是宋夫人,你就还是我的晚辈,列席排座你永远要敬着我。”

宋七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递给韩氏,缓缓说道,“今日我特地来贺喜你,祠堂的罚免了,但这宋夫人的头衔也免了。这份乃是我大伯新手写的和离书,他一向喜好书法,你看看他的字近来可有进步?”

这韩老爷刚被韩如林掐人中弄醒,一听到“和离书”三字,立马又昏死过去。韩如林急的大喊,“快拿些茶水来,喷醒他。”

叶老爷子冷冷扫了一眼,低头摸鼻子装看不见。

韩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拿起那封和离书不住地颤抖,她最后把和离书放下,发出一阵癫狂大笑,此刻外面艳阳高照,叶家兄弟却被这笑声吓得冷得浑身发抖。

韩氏骂道,“死瞎子!就算你当家又如何?我儿子孙子永远都是宋家的长子嫡孙,你赚多少,都是青禾宋氏的,我的子孙后代永远都有一份!”

那宽帽檐的下半张脸忽然笑了。

那少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宋夫人……不对,该叫您韩姑娘了,没人告诉你吗?宋栮少爷已经从青禾宋氏分家了啦。”

韩氏站着退了几步,连带着凳子也被推到后面,凳子倒下,韩氏也摔倒在地上,她只是不住地摇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傻的,绝不会。”

宋七少身边的侍女微笑道,“初时,宋栮少爷确实是斩钉截铁,摇头不答应,宋老爷他倒是无所谓。”

那侍女举起手比划了一下,“宋栮少爷毕竟是长子嫡孙,老族长拿出足有半人高的地契房契和金票存单啊,可宋栮少爷非常坚决,他摇一次头,族老们就加一叠地契房契,但加了三次他都不答应。一次比一次坚决。那场面啧啧啧,谁看了都要赞叹一声三贞九烈。”

说道这里,那侍女又是皱眉又是摇头,好像真的在感慨一个烈女的故事。

“后来七少爷走过去,也开始问他,每问一次,就拿回一叠地契房契……宋栮少爷的脸色开始一点一点的变难看,刚刚还云淡风轻,一下子这脸就变成了猪肝色,但还是强忍着不表态。”

“七少爷后来边拿边笑着说,他不要最好,七少爷自己分家。”

那侍女面露得意之色,“这青禾宋氏虽是第一世家,但离开了会下金蛋的鸡,也终归是狼多肉少罢了。一众族老们听了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都拉着七少爷劝万万不可。又联合起来劝宋栮少爷分家。若他再僵持下去不肯,不拿财产也要他离开。那地契房契一叠叠地被抽走,才到膝盖处,宋栮少爷就跪倒在七少爷面前,紧紧抱着大腿求他停手。”

宋七少慢慢站起来转身,要往门外走去,那侍女紧紧跟随,木匣子却被她留在了桌上。

那少女却还在频频回头,看了看远处已经瘫倒在地上,看不出是死是活的韩氏,对她大声说道,“如今宋栮少爷这一脉,已经叫做栮椿宋氏了。”

韩老爷的人中已经被儿子掐出血来了,脸上还被喷了好几遍茶,可刚刚苏醒,听见了自己的外甥宋栮被分家分出去了,整个人又像软面条一样挂在儿子身上。

宋七少走到叶老爷子面前,停了一下,伸出手拍了拍叶老爷子的肩膀。

叶老爷子只看到他俊秀白皙的尖下巴和薄唇,再往上看,只能看见帽檐下那如黑洞一般的上半张脸。他一时间被震住,即刻躬身低头。

叶老爷子知道,宋七少今天打一开始就没打算跟韩、叶两家人吃饭。而这场“家务事”明明只是韩家和宋家之间的恩怨,却特地叫来叶家父子来看戏,肯定不是白叫的。

叶家和韩家一样都是宋家裙带姻亲,前几年叶家甚至还不如韩家体面。

宋七少故意在叶家的面拔了韩家的势。什么宋家的长子嫡孙?也说剪就剪掉。这是要提醒叶家谁是宋家真正的主人。

近两年叶家发迹,主要的因由,就是在几年前,经由宋家人引见认识了汪首座。

初开始汪首座并不看好叶家,直到有一次饭局,宋七少当着汪首座的面,也是像现在这样拍了拍叶老爷子的肩膀,那之后的事情一件比一件顺遂。

此情此景,真是何其相似。

叶老爷子不是蠢人,立刻转向蹲在地上围着韩老爷的韩家人,义正言辞地呵斥道,“韩家竟然出了这样丧德败行的人,真叫人汗颜!我叶家耻于与你家共处一室。以后在这松港,有韩无叶,有叶无韩!”

宋七少依旧没说话,只是转身离开,闲庭信步,背影十分潇洒。只留下一堆或哭或喊或瘫倒在地的韩家人。

过了不久,叶郎等那宋七少已经走远,终于壮大了胆子地走到桌前,打开拿木匣子。

只见木匣子里垫着一层黑色软绒布,里面装着一双惨白的人手,那手从手掌被齐根斩断,血液处已经凝固。那手细腻光滑却有不少老茧,想来是一双时常要做工的手。那双断手还被摆成小心翼翼的捧物之状,捧着的,赫然是一个名贵非常的朱红珊瑚碗。

宋七少行了一个礼,与其说是在行礼,不如说只是那串蜜蜡链子往前晃了晃。

韩氏倒没计较,微笑道,“这接风洗尘的酒席都为你摆好了,你怎么不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长得像一整年。

众人简直像熬过了十几个轮回一样,终于等到韩如林和韩氏走过来,纷纷松了一口气,都暗想这宋家规矩实在是大,非要彰显长幼有序的家风。现在宋七少的亲伯母过来了,大家总算可以落座了。

韩太老爷在世的时候,也曾是宣慰司一个不大不小的吏部主事,但他在位的时候,仅恩泽了自己的女儿嫁到了宋家。便急匆匆地离世了。

叶郎看了一眼,只见韩氏上半身圆润富态,下面的裙子里却只感觉有两只细长的棍子在一折一折地走路,像没有脚似的。叶郎心中暗笑,这人简直像一个馒头插在了一双筷子上

这韩氏见了宋七少,眼神中先是流露出一丝恐惧之色,瞬间又恢复常态,慢慢踱步到堂前来。

她不紧不慢地道,“哟,阿七,你来了。”

可谁知道这宋七少却远比自己想得冷傲,自己身为长辈都被他活活晾着,满屋子的人都好腊味,仿佛排列整齐挂着等风干增加滋味。

韩老爷扫了一眼站着的众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很是尴尬,“这………非要等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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