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的脸在面纱下苦笑，“我的丫鬟要是有你这般懂事贴心就好了。”

她本还想再挖苦对方几句，却看到他那清泉般的眼神，忽然心头一软，这样清澈赤诚的眼神，除了她的小侄女，从身边人身上已经久未见到了。

他第一个想法就是去大通钱庄验一下这张票的真伪，第二个想法就是如果这张金票是真的，他就裱起来给整个四会街的其他老板看看这张难得一见的票面。

他正想得心潮澎湃，却被红叶打断，“不知道可找的开吗？”

其实他也是平生第一次见这么大额的金票，平日里虽然有高价货的买进卖出，但要么和对方一起去钱庄做勾账，虽然偶尔也有豪爽的散客一掷千金，但出手最大的票面也不过是五百金。

张莫鱼道，“你不是嫌茶不好不想喝吗？这可你总会口干啊，枇杷确实是上品，清甜可口。我特地帮你去了核，你可以拿签字插了吃。”

那一边却已经查完了金票，账房先生点头捻须，断定此票为真。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打开门做生意，岂有让煮熟的鸭子飞了的道理？这宝圭阁的老板虽然年轻，却已有了一番对策。他立刻吩咐手下，让玉工师傅先去后院劈石头，叫那大秦女客没法反悔。将五张大票面一共四百金放在怀中，又翻出三个黄花梨的扁木盒，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往外堂走去。

红叶想了想，终于摘下面纱，拿起签子叉起来吃了一口，一口咬下去是清甜多汁，枇杷的香味在口齿间久留不去，尤其果肉不同于一般枇杷，洁白如玉，确实是难得的佳品。

红叶看着那洁白如玉的枇杷肉，只能皱眉苦笑，这姓张的当真是个小男人。虽然赌石不算什么稀罕事，但他这样漠不关心，只在旁边专心给她剥枇杷，要么是看淡风云不把这种小石头当成一回事，要么就是压根看不懂也不想懂把自己当成孩子就是跟来玩的。可他连什么是色蟒都不知道，应该是后者。

红叶推辞道，“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确实味道不错。”红叶又吃了第二口。

张莫鱼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认可，极为开心。“我就说吧。”

红叶吃了几块便满足了，擦了擦嘴又带上面纱。这在这时，那老板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三个扁扁的木盒。

红叶看石头已被伙计和石匠抬走，店主也去帮她找零去了，才终于坐下来定神看看店内的陈设，权当休息一下。张莫鱼却捧着一碟皮和核全都剃干净的枇杷肉，叫她快吃。

老板的手指在扁木盒上轮着波动了一下，像是得意地弹琴一样。“这也正是我所想的。”

红叶的眼睛也终于移到了那桌上的黄花梨扁木盒上，又看看老板气定神闲的样子，面纱下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哦？愿闻其详。”

老板打开第一个扁盒子，里面乃是一尺长的美人雕像，通体用羊脂白玉雕成，无一丝瑕疵和裂开，最妙是是美人手里捧着的一只猫，玉匠保留了一丝玉料的糖色籽皮用在猫尾巴上，成了一只带黄尾巴的白猫，正是“金筷插银瓶”的花色，寓意极佳。

老板露出颇为自豪的表情，“这只金筷插银瓶的猫虽妙，但更难得是玉色润泽又通体无瑕，即便做大秦贡品也拿得出手。”

红叶的琥珀眼睛打量着玉像，流露出欣赏之意，微微点头，“不错，可惜……”

老板很是惊讶，“可惜什么？”

张莫鱼叹气极为大声，“可惜她已经是美人了，又何必买一尊美人回家供着？”

红叶听了，忍不住手抬起放在嘴边处，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微微点头。

那老板吃了憋，有些丧气，只得合上第一个扁木盒小心地放在一边。他又伸手放在了第二个盒子上。一下子信心大增。

他小心将盒子打开，里面乃是一条华丽之极的金项链，设计大胆，造型浮夸，一看就不是新罗女子佩戴之物。上面镶嵌着五个椭圆形的蛋面紫罗兰翡翠，每个都大如鸽蛋。躺在黑色绒布垫上，光彩夺目。

红叶看着这项链，不住地点头，“常言道，十紫九裂，十紫九木，这紫色的翡翠极容易有裂纹，水头也常常粗糙不已，极难出戒面，更不要说这那么大的蛋面了。水头虽然不算上佳，倒也算是不丢人。”

那老板脸上都是得意之色，如数家珍地般说起，“这四会街有一个客人走了狗屎运，竟然赌石开出了一块百年一遇的紫翡翠。恰好有一位大秦商人路过，花重金买下，定做了这副项链，说是要进献给大秦王子。可惜那大秦商人再也没有回来取货，这项链款式又太过招摇，新罗女子没法带，故而一直压箱压了好几年，直到流转到了我的手里，我本想拆成五个项链或者大戒指，但这项链太美，我始终是没拆。择日不如撞日，这项链今日是找到了主人。姑娘肤白胜雪，最是合适。”

红叶想伸手去摸摸那光亮如鸽子卵一样的紫罗兰色，手停在半空中却又放下。“很美，可惜……”

老板有些崩溃，看向张莫鱼，“这又可惜什么？”

没等张莫鱼来得及开口，红叶自己说道，“可惜……你看我的打扮就知道，我不爱穿大秦服制，最喜欢的颜色也不是紫色。这项链固然难得，可用不上，买回去也不过跟你一样，放在盒子里时不时想着，到底要不要拆了做戒面。”

老板只得又合上了盖子，轻轻放在刚刚那个白玉美人盒子的上面。只剩最后一个盒子了，他已经做好去隔壁店借钱的心理准备了。

老板打开了最后一个盒子，里面却是两枚小小的墨烟冻石印章条子料。张莫鱼见过两次，就是宋七给小田那个免单印章。连上面的纹路也非常相似。张莫鱼心想这料子还没小田挂的那个大，却能与前面二者一样放在这黄花梨木扁盒中，这料子必然是贵中之贵，只可惜小田不在，否则可以叫她摘下来比对一下。

老板打开盒子，又恢复了原先的得意之态，“这石头可不简单。”

红叶拿起一块放在手里把玩，“确实不简单，这是当年一整块墨烟冻石，被用来雕了一个茶壶，给大秦皇后庆生。这两块应该工匠偷偷留下的余料。”

老板睁大眼睛看着红叶，“竟然有这样的来历……连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红叶放下石料，苦笑道，“因为茶壶在我手里把玩过。”

老板大骇，“韩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我这宝圭阁竟然无一样东西可以拿得出手！”

张莫鱼拿起了另一块墨烟冻石料也把玩起来，喃喃自语，“宋七少居然能给大秦皇后送庆生礼，果然身份非凡啊。”

韩老板非常激动，拉起张莫鱼的手，把他捏的生疼。“你认识宋七少？你还知道什么？”

张莫鱼赶快挣脱他的手，以免手里的石料出什么意外。“我只是认识他朋友，见到过一模一样的墨烟冻石。现在想想那个印章估计也是茶壶的下脚料吧。”

韩老板双目无神凝视着前方，走路也开始跌跌撞撞。口中喃喃自语，“完了，完了，韩家完了……”

红叶拈起一颗未剥的枇杷，用纤长白嫩的的手指转动了一下，“韩氏枇杷园才有的白沙枇杷冠玉，我竟然以前都没吃过……”

她又看向张莫鱼，有些不可思议。“你一直催我吃枇杷，是早就知道这老板姓韩了吗？”

张莫鱼摇摇头，又点点头，“这枇杷我也是第一次吃，不过老板姓韩我早就知道了。”

红叶追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张莫鱼笑出了声，“因为门口有个小招幌写了一个韩字啊。”

那老板一只手放在三个扁木盒上，另一只手轻抚自己的垂在脖子上的头发，露出了十分得意的笑容。“赖自然是不会赖的，您可以再买一样，多退少补。您看过我这几样好东西，只怕还要后悔今天钱带少了！”

红叶挑起一边的眉毛，很是不屑。“能让我看上的好东西，世上可不多。”

那老板满脸赔笑，“这位贵客，鄙人店小，找不开您这金票。”

红叶用鼻子笑了一声，十分冷傲。张莫鱼则是叹了一口气，道，“那看来这生意是做不成了？”

这年轻的老板还想好到底要不好去接，红叶却已经把金票递到了眼前，等他再缓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这张大额金票拿在了手里。

那老板将三个扁木盒放在桌上，自说自话地坐在了红叶身边。

那老板摆手，“这石头已经在劈了，无从反悔了。”

张莫鱼对这态度不太满意，“那你是要赖钱不成？”

他狠狠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让自己快点清醒一下，立刻回应道，“找的开！怎么会找不开呢。”

他立马去后屋，一面喊来账房仔细查验这金票的真假，一面自己翻箱倒柜，可左数右数数，一共要找六百八十金，着实是有些费劲，大票面的只有三张一百金的，还有两张五十金的，再加上一些金叶子，勉强只能凑出五百三十金左右，还差着一百多金的缺口，着实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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