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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种枇杷

  • 作者:张摸鱼
  • 类型:历史
  • 更新:2021-08-25 19:29:12
  • 字数:6792字

汪祺卫只觉得心也醉了,她年轻的时候也是笑得这么好看,那时候也是像一朵芙蓉,不过是水芙蓉,更清澈娇柔一些。但现在这样也很美,岁月把她的眼睛变成了宝石一样的神采,恰如她的名字一样,如珍似宝。

她盯着她认真地说道,“没老,没老。”

龙太夫人要出门的时候,遇到了折返来接儿子的汪祺卫。

他其实可以不用来的,但是他把事情交代安排给手下人后,还是回来了。

来吊唁的宣慰司官员都想的是,幸好来吊唁,否则只怕自己家里也少不得挂白灯笼。剩下的宋、龙、秦、朴或因为交情或因为利益,也别无他话。

龙太夫人摸了摸鬓发,笑着摇摇头,她笑起来好像一朵木芙蓉,“早就老了。”

龙太夫人捏着手绢,点头行礼。“我是龙门宝氏。”

汪祺卫连忙改口,“我是说真好,能遇到故人真好。”

龙太夫人歪着头想了想,大方地说道,“嗯……咱们都老了,所以你看我不觉得老。”

汪祺卫听了这话也有些伤感,是啊,他们都已经年过半百,连彼此最小的儿子都已经到了要成亲的年龄了。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是啊,还能见一面,已经很好了,珍……真好啊,夫人那么多年没见还是没变样子。”

汪祺卫的手一如三十多年前一样局促不安,忍不住出汗,在大腿两侧衣服上擦。“这些年过得好吗?我看你脸上缺些血色,晚上是不是睡觉脚冷,要多喝些热茶,可以试试白凤丸,适当滋补养养气血。还有……虽然现在还是没秋天,也不能贪凉饮酒啊。”

龙太夫人愣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这么多年了,你老本行还没丢呢?”

汪祺卫又擦了擦手汗,尴尬地笑了笑,“让夫人见笑了……这些年你还好吗?”

龙太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嗯,好,到了这个年纪,总是见一面少一面的。”

“祺卫,你也珍重。”

汪祺卫看着这位蓝衣夫人慢慢走远,好像自己所有的青春记忆也被她带走了。

求而不得的东西为什么总是那么美,也许这就是人性吧。

众人与张家人一一道别出门后,棺材也终于抬上马车要送去落葬。

张闻歌小小的手摸着棺材一直追到门口,那个四四方方,装着她亲生母亲的木头盒子最终还是上了马车。

她和她的母亲是真的要别离了。

金少言就不远处看着这场别离,他自己也和这个小姑娘别离了。

古龙说过,别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其实这只是一句骗人的宽慰。许多人别离后就终生没有再聚了,不过心里留着一丝希望,感觉就会好些。总安慰自己,要见还是能见的。

但唯独死别不能再见。

死别是所有缘分的句号。

不管生前有喜、怒、哀、惧、爱、恶、欲,被知晓的,不被知晓的。都在这一刻被强行画上句号。

张闻歌哭倒在张莫鱼怀里,她是人生中第一次接触死别,难过得不能自已。

张太直却只是静静地登上送葬的马车。

他的人生已经经历了无数次死别。

失去,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例行公事。

他靠在马车上,看着车里那对互相紧拥互相安慰的兄妹,他也在试图回忆自己母亲。

太遥远了,实在是太遥远了。

他最后一次见自己的母亲,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任凭他是如何的过目不忘,他也想不起母亲的长相了。

他只记得,那时母亲知道他要去松都,给他买了两袋他最喜欢的鸭梨带在路上吃。

马车走远后,母亲在视野里变得越来越小,可是她还是站在那里不肯走,她大声叫了他的名字。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那个名字了。

他只记得那些鸭梨因为季节还不到,很酸很涩,可是他还是吃光了。

那是两袋很生的梨。

也是两代人的生离。

后来生离,就变成了死别。

那时他因为在松都太久了,听到消息的时候,也没有特别难过。

最难过的还是那一次,宋球死在他面前,在他的怀里身子一点点地变凉,那个曾经松都城里最俊的男人,最后因为流了太多血,脸色变得极为苍白,眼眸也失去了宝石一样的光泽,像一段枯萎的木头,又像是巨大的白色蜡烛,总之变成了没有气息的躯壳。

那是张太直人生中唯一一次为死别流下的泪水,他一直是很冷静感情很淡泊的人,龙再山死的时候他也觉得还好,但那个人是不一样的。

他是松都城里对他最好的人,至今都是,也是他唯一承认的朋友,龙再山不过是沾他的光罢了。

诶,如果不是遇到他,这一生真是太无趣太无聊了。

可遇到了他,知道了什么是情,什么是义。

现在活得空荡荡,好像一具没有感情的身体,真是没意思。

自他去世后的每一天,呆在松都是一种折磨,所以他搬来了松港。

松港说起来还是宋球的老家呢,不过他搬来的时候松港的宋家老宅早已经空闲了。

诶,张太直就这样成为了松都三杰最长命的人,甚至至今还活着。

活得久,生离死别就总要比别人多一些。

他总是被别离的那个人,除了送了他两袋梨的母亲,是他主动离开了母亲。

张太直忽然想吃梨了。

他记得,淑娴是喜欢吃枇杷的。

他们一家人再回家的时候,蒲言子已经等候他们多时,还带着一棵枇杷树。

这是张太直拜托蒲言子送来的,蒲言子还送了一个坛子,说是枇杷树必须用的土料。

张太直很是高兴满意,他又给了蒲言子很多钱财,托付他再帮自己办一件事,蒲言子从书房出来后神色很是凝重,一声也不吭地就走了。

蒲言子这次一分钱也没有收。

等蒲言子走后,张太早把衣襟往腰上一卷,袖子也高高撩起,拿了一把铁铲在院子里的花坛开始挖坑种树

他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又一夜没睡,挖得很慢,也出了很多汗。

张莫鱼过来帮忙一起挖,他想张太直大概是跟《项脊轩志》的归有光一样,要为亡妻种一棵枇杷树。

“是因为母亲喜欢吃枇杷吗?”

张莫鱼记得,那时候之前枇杷上市的时候,每次回家看到母亲都在吃枇杷,还经常亲手剥好了果肉叫他和闻歌一起来吃。

他那时候不懂事,总是吃了精光,现在他才知道那是母亲把自己觉得最好吃的东西留给他吃。

他给红叶剥过枇杷,可却没有给母亲剥过,他觉得很愧疚。

他把脚踩在铁锹上,仿佛翻开的不是土壤,而是在翻开自己的良心。

事到如今他还能做什么呢,即便真的能报仇雪恨,她也吃不到他剥的枇杷了。

所谓的恨,原来只是未能爱尽的债。

他只能努力把这个树坑挖好,这也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了。

张太直让张莫鱼停手,然后把蒲言子一并送来的坛子打开,统统倒进了坑里,张闻歌和张莫鱼看到的里面都是灰白黑夹杂的碎屑,里面还夹杂着一点碎掉骨头的形状。

“这是什么土料啊?一点都不像土啊。”张莫鱼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张太直回答里面有点碎牛骨羊骨,对移栽的树来说是好肥料,是必须的。

随后他们父子在特质土料上又盖了一层土,再把枇杷树种上。

等他们忙完,张太直倒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杰作笑了,“这院子里以后有枇杷了。”

张莫鱼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看着这棵新栽的树,心里也有一份成就感。

忽然一阵晚风吹动,树上墨绿色的叶子舞动沙沙作响。

张莫鱼想,这棵树以后结出来的枇杷到底是甜还是酸呢。

他不知道。

他想,再酸也没有自己心里酸吧。

他转头看向在一旁发呆许久的闻歌,叹了一口气。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时光过得真快啊。再山的遗腹子都十八岁了,个子那么那么高。

龙太夫人转身,她现在已经老了,老是她看淡过去的一种武器,老让她不再那么避嫌,让她不必担心激起对方的痴恋。她终于也可以光明正大表达心底的那份发自心底的感谢和善意。

龙太夫人认真思忖了一下,郑重地点点头,又露出了芙蓉花一样的笑容。“我很好,孩子们都叫我很放心。你夫人也好吗?”

汪祺卫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是有夫人的,点了点头,“她也挺好的。”

补给营的兵总算走了走了,被迫在张家民宿大通铺睡了一夜的宾客们终于能回家了。

龙太夫人笑得更舒展了,“你们俩好好的,我就放心啦。汪首座……那我就先告辞了。”说完就要离开。

汪祺卫急得往前追了一步,“珍………宝卿……龙夫人……珍重。”

龙太夫人被唤起了遥远的记忆你这两个字,她嫁给龙再山后,听过一次。龙再山去世后他来找她,也听到了一次。

他昨晚终究是没能跟她吃上饭。今天能折回来看一眼也是好的。

“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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