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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老与小

  • 作者:张摸鱼
  • 类型:历史
  • 更新:2021-09-02 09:20:44
  • 字数:7120字

算了,多想也是痛苦,他之所以能成为松都三杰中命最长的那个,就是学会了控制自己不去想痛苦的事情。

张太直加快了脚步,他就要到家了。

他的手忍不住放在了腰间的袋子上,袋子里是大秦甘草叶,又走了一小段路,他还是把那只手放下了。

还不至于吧,他想。

他感觉到自己身体老了,三十年前,他一夜踏遍松港的屋顶都不觉得气喘,现在只是来回走这样一段路,就感到气力不济。

可惜了,这个答案就连曾经的第一智囊也无从回答。

他想起了他青春时的朋友,那个鸟人。

松都三杰,这四个字光是说起来就让人怀念,仿佛缀着永不消逝的光辉,可张太直却已经领会到一个道理,光辉从来不是瞬间熄灭的,是时间这个无情的家伙,化作了贪婪的老鼠,去偷偷饱饮灯里的油脂,让那光芒慢慢变弱,直至几乎看不见,最后才让人们放下戒备大大方方地忘却。

他熟练地好像一阵晨风,落在自己的书房前,那宝剑上的红宝石微微反光,好像一道媚眼。

物是人非总是难以避免。其中根本的原因在于,死物总是比活人更稳定的存在,正如他手中的宝剑和赠剑的故人。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如果当年那鸟人没死,现在会是什么样呢?是跟自己一样坦然接受衰老呢?还是跟从前一样的灵气乖张?

今次太匆忙,没给红宝石扎黑布。

到底是老了,做事没以前那么仔细了。

庭院还在香甜的沉睡中,只有几点不甘心的虫鸣想揭穿他。

张太直握宝剑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张太直大大方方把宝剑横在桌上,在那个瘪犊子对面坐下。

“你是在这等着我咯?”

张莫鱼其实刚刚偷偷睡了一会,听到了脚步声才醒,他看着张太直老脸上纵横的一道道汗,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那微枯的须发里,藏着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少年,智慧和老成只是是藏匿他的盔甲。

“你连着好几夜都出去,是不是去军营踩点了?”张莫鱼放下了二郎腿,用咄咄逼人的眼神盯住了他。

张太直本想夸他不笨,可自己都被抓到自己穿夜行衣了,这都猜不出行动那也真的是傻子了。

他轻轻一笑,胡须里露出了一点唇红齿白,他虽五十多岁了,牙齿却都齐全也不黄。只因为那姓宋的鸟人曾经告诉他,吃糖容易老,抽烟牙会黄。他注定活得长,定要好好保养器官,这话最后是被听进去的,确实也受用。

“是又如何?”张太直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张莫鱼,他倒想看看这只往小狐狸道路上走的小子有什么高见。

张莫鱼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是,我和闻歌确实渴望为母报仇,但我总以为你一而再再而三卖关子是准备智取,尤其你告诉我这跟大梁间谍案是一回事,我苦苦在猜你的计策。可现在呢?堂堂的第一智囊,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挺着一把老骨头飞檐走壁,拿着一把剑跟侠客一样。这他妈就是你的计策?”

张莫鱼倒是成张太直他爹了,最后一句更是把他数落得老脸都快掉下来了,真是叫人想捏紧拳头。

等下,这语气和这气人的感觉好生熟悉。

怎么那么像……他。

张太早身子往椅子上一靠,带着淡淡老人斑的一边眉毛微微上扬,“好,那来说说你的高见,太直我……洗耳恭听。”

张莫鱼胸口已经在起伏,他只觉得他面对的是一个不顾后果的老顽童。他要狠狠的批判他!

“张太直!你五十多岁了!你还以为你是十几岁的小伙子啊,一股热血往上涌啊,还夜行衣?你这是整哪一出!是红拂夜奔还是红线盗盒啊?我知道你年轻的时候去大梁学过几招,可你上次拿剑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杀过人吗?就这么自信?新罗以前又不是没出过这样的事情,就说宋七出生那年,不也有景明楼那档子事情?宋七的伯伯宋瑚也是这样冲到军营里,结果连宋家人连尸首都没要回来。你知道宋瑚当年是什么身手吗?”

张太直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冷笑道,“宋瑚有个屁身手,不就是跟玄白龙学过几年吗?他那个花拳绣腿只怕连前两天那个金少言都不如,金少言才是杀过人的身手。”

张莫鱼越听越不对劲,“言下之意,你杀过人?”

张太直微微一笑,“很多。等回老家了,我慢慢数给你听,见血的很多,不见血的更多。你啊,还是小看你老子了。”

张莫鱼抓出了他的计划,“你是打算报了仇逃回老家?那闻歌怎么办?她知道吗?”

张太直双手在胸前交叉,神色也不像刚刚那么嚣张了。“她暂时还不需要知道,当夜杀完当夜坐船走,带着她一起回老家,不再有牵挂。”

张莫鱼只觉得自己一口老血都快吐出来了,明明是智囊,却整一个智障路数,忍着无语的心情跟对方苦口婆心道,“张太直,平庆又不是天涯海角,你是在搞笑吗?当初是谁跟我说四大恨没有四大恩重要,天地恩、君王国土恩、父母恩、师长恩……好,就算你牛逼,能得手杀得了那些大秦军官,可这样你就是叛国罪,新罗也会因此得罪大秦,你自己说的话你当放屁?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已经不会思考了?”

张太直微笑着摇摇头,不再理张莫鱼,而是起身去柜子里拿出一套衣服来要换,用耍无赖的语气说道,“明天早上,包括辛格的十八个营级的大秦军官就要回大秦了,你说巧不巧,正好就是杀淑娴的仇人。按旧例,今晚雷纳会在军营南面的军宴楼为他们践行。”

张莫鱼始终不敢相信这个粗暴的复仇计划,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爆炸了,“你真要去?”

张太直已经穿好了日常那宽松的袍子,又恢复了一个老官僚的文人气,他一边系上腰带一面说,“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别闲着,桌子左手边的柜子里有一把剑,是淬毒的。你晚上带着一起去吧,就当是练练手,人生路漫漫,总得有个开始,既然你丧礼上哭得那么认真,说明对淑娴也是有心的,杀人的时候多想淑娴,手就不会抖了。”

张太直转身,那眼睛又变为鹰一样,闪着奸诈的笑意,“当然,你可以去告发,那样我就动不了手了,不过我多半也不会被抓,只会被人说儿子又犯病了说胡话了。大家乌七八糟滴混到今天夜里,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全家人就要赶船去平庆,没什么差别。只是闻歌以后要是问起来,我就说是因为你才报不了仇,反正怪不到我头上,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莫鱼深吸一口气,眉毛深深打结,这老无赖居然玩道德绑架了。

其实宣慰司的当官前程他从来没放在眼里,他反正已经死过一次,来了这里富贵和温柔乡都已经尝过,也算是无憾了。为了情义去拼一次命他觉得没什么不对。

但他舍不得闻歌,红叶说的对,闻歌没嫁人,父亲这样做一旦事发,闻歌只怕要落入教坊司,甚至境地不如之前的柳司罗,同昭昭和小鲜一样悲苦。

他更舍不得红叶,他的爱人,第一个让他说出山盟海誓的人。他摸着手上的红宝石,那戒指跟眼前宝剑上的红宝石,仿佛一对凝着泪珠的红色眼睛。

他大声剖白着自己的内心声音,“张太直!我不怕,丢官还是坐牢甚至偿命,我自己是无所谓,但你还有一个女儿。我也……我也有很重要的人。”

张太直回头,看到那张年轻的激动的脸,真像那个鸟人年轻时的样子啊。

这是他第几次有这样的错觉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张莫鱼身上又没有宋家的血统。

张太直声音柔了些,“闻歌的未来我自有安排,绝不会影响她。至于你那个很重要的人……是柳家姑娘吧,还有一个白天的时间,想见的话再去看最后一眼吧,但是什么都别说。说了,不但报不了仇,你也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她。”

张莫鱼发现他的话从柔又转凉,“如果我说了,害你报不了仇,你会杀她?”

张太直回看他的眼睛,很是坦荡。“对,不杀你,只杀她,闻歌还会怨恨你一辈子。”

张莫鱼重新审视这空荡荡的书房,才想起来原来那个一人高的红木柜子已经被张太直送给蒲言子了,眼前这个老头子好像是真的是准备好一去不回了。

他沉声问道,“我们是不是这辈子都不能回松港松都了。”

张太直也皱眉不语,拿起那把宝剑理着剑穗,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

“对,不回了,人生总要有所取舍。”

得亏张太直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否则一准被这瘪犊子吓死,他是何许人也?还能怕他这么一个毛头小子?

只可恨刚刚没吃大秦甘草叶,现在为了应付他说话才吃实在是掉份,诶,只能忍着再苦一苦这把老骨头了。

他望了望自己种枇杷树的方向,看其实是看不到的,但是这个伸脖子的动作好像能让他确认那棵树的存在,这让他很安心。

他摘下蒙面的黑布,狠狠地喘了口气,推开自己的书房,打算放剑换衣服,尽快去补个觉。

张太直的两条腿像筷子一样在屋檐上追赶,仿佛着急夹不到东方就要露出的鱼肚白。

他妈的,书房里居然有个瘪犊子。

这瘪犊子还翘着二郎腿正坐在自己位子上。

“你总算回来了。”

过去他最不屑这种东西,他是何许人也?用得着这种奇技淫巧吗?

现在皱纹已经藏起了他眉宇间的傲气,他路过了宋家老宅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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