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有个头上贴了膏药的黑皮耳朵十分灵敏，听了直摇头，膏药都快被他摇掉下来了。

“那天我去菜市口亲眼见过，那切口都整齐的狠，什么高处用血滴子摘脑袋，你挨个提十八个西瓜都费劲……”

在城防军赶来取人头前，那颗大红色的脑袋和带金耳坠的俊俏脑袋，已经深深烙进了松港百姓的大脑皮层和心脏二尖瓣。

尽管宣慰司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压制舆论发酵，但是汪祺卫最终也不得不承认，权力确实也有完不成的事情。

松港菜市口的那半日，简直被围得水泄不通，就为了看那一串五颜六色头发的大秦人脑袋。

小胡子点点头，用眼神表示肯定。

茶楼里，一个小胡子把手插进茶壶把手里，悄声问着另一个高大白胖如馒头的同伴。

白馒头左顾右盼，确定没有特别处的盯梢，才压低了声音。

“嘘！”小胡子赶紧嘘声，叫那个膏药黑皮轻点。

“嘘！”小胡子看白馒头越说越兴起，声音渐高，连忙嘘声让他注意。

白馒头连忙点头，连忙再压低声音，“张太直就躲在哪个高高的暗处，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挨个摘下了十八脑袋……”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膏药黑皮像是肆无忌惮，左顾右看，并没有穿官服的人，赶忙摆手说没事。

那白馒头一样的人不服气对着那膏药黑皮嗤笑了一声，“我瞎掰，那你说说他怎么杀的？”

那膏药黑皮得意的一笑，“张太直用的是一条钢丝！”

“我听说用的是血滴子，据说是大梁一种秘密机关。跟个铁丝蚊帐一样，刚好能套住人的脑袋，然后用一根铁锁机关一拉，里面刀片就开始卷。再一提上去，人头就给你装在血滴子里面了……”

小胡子虽然嘘声，但是确实又忍不住八卦之心，又探头到老者这里，“你的意思是说他武功高强？”

那老者摆了摆脑袋，“崂山可不是学武功的地方，学的是仙术！那天军营里除了这十八个吊出来的人头，还死了很多人呢？我儿子就给营里送菜的，他说那天军营里的好多人都说只看到一道金光，就倒下了。肯定是张太直用了崂山法术，请了天兵天将上身！”

在角落的梁奇强终于忍不住发话了。

“你说的是茅山法术，张太直去修习的那个是崂山不是茅山！”

那老者皱眉看着那个国字脸书生，“诶呀，崂山茅山很近的啦。”

梁奇强无语至极，“崂山在山东，茅山在镇江，近什么近，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紧挨着叶郎按住梁奇强，“你是大梁学士，他们哪里懂这些，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说完叶郎，把自己桌上的葡萄酒，给小胡子、白馒头、膏药黑皮、老者都斟上了一杯。随后春风满面地说道，“大家别吵了，不管这张太直是不是神仙上身，反正他把大秦狗宰了，新罗这样的血性汉子真的是听着就让人痛快。”

小胡子连忙嘘声，“嘘！”

“隔墙有耳啊！宣慰司的人听到你这话要拿你进去的！”

叶郎不以为意，昂着头笑道，“怎么？我就说了，要拿人就来，我就等在这里。”

梁奇强摇摇头，“谁敢拿你？宋七已经跟你妹妹提亲，你马上就要做宋七的舅子了，谁敢拿你？可他们拿不了你，拿这些人是轻而易举，还是少说两句吧。”

叶郎这人向来是刺头的性子，起身一拍桌，大声叫道，“掌柜的！给我听着，今天在场夸张太直的，账全挂我头上！在场要是想告密揭发的，我叶郎知道了定不放过，抽筋扒皮那是最起码的，再去菜市口挂两个人头给大家热闹热闹也不是不行！”

在场一群人听到叶郎发话，简直像得了圣旨一样，全都起立大声叫好，新罗的男人日久被大秦人欺压，长年累月心里的邪火从来无处可发，可张太直挂的那串人头，好似新罗男人心里的一盏明灯，一个太阳。

他们新罗男人也是有血性的！

以前他们对那些对大秦军曲意逢迎奴颜婢膝的新罗女人无奈，说到底还是民族的脊梁和膝盖被剜了，自己站不起来，怪的了谁？偶尔几个想站的，还要被律法压在地上起不了身。

可张太直真是为新罗的男人出了一口恶气，为了杀妻之仇一个人挂了十八颗秦军官的头示众，居然还能全身而退，真的让人痛快至极！

“你知道吗？我妹妹昨晚上跟我说，她说张太直的夫人真是没白活，一个女人嫁夫如此，真是不枉此生。”

那个小胡子得到了松港恶霸叶郎的全场庇护宣言后，也一改之前的小心谨慎，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何止啊，大秦军不是后来去刨了张太直妻子的坟吗？结果一开棺材，全是石头，还有一张字条：以此石聊慰秦狗。诶，你说他怎么那么绝！”

那先前的老者拍着大腿，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叶郎听着这些话语也觉得痛快，他对张太直这个刻板的老头子其实没什么很深的印象，不过他这番让大秦吃屎的光辉事迹实在是太合他的心意了，他简直想给张太直立一个庙给所有的新罗人拜一拜。

他觉得他简直应该把他妹妹嫁给张莫鱼，老子英雄儿好汉，这老张那么牛，小张也不会太差。嫁给这样男儿气概的人家才不枉此生啊。

只可惜他的宝贝妹妹，一心喜欢那个混着大秦血的宋七，这亲事也已经板上钉钉。

不过宋七的身世倒也不算太差，毕竟宋七的爹是新罗人，娘是大秦郡主，算起来也是新罗男人的荣光，宋七各色各样都是新罗人的做派，且极为出挑。叶郎想到这里也只能眨眨眼喝了一口酒，算是接受这个妹夫了。

不接受也没法了，小田在家要死要活的，还没羞没臊还说自己有了宋七的孩子，眼下就算是只为了遮羞，这婚事叶家也要贴着脸往上结，现在既然宋七有担当肯主动上门求亲，正是叶家求之不得。

曲宴已经为了这事跟自己不再来往，整天独自喝着闷酒，眼下叶郎只能约梁奇强聊聊天了。

梁奇强低头看着酒杯，沉默不语，也并不喝，叶郎觉得很奇怪。

“你是不喜欢葡萄酒？要不叫点大梁的烧刀子？或者换梅子酒？”

梁奇强摇头。

“那你怎么不喝？”

梁奇强看着酒里的液体微微皱眉，“我前两日我在街上遇到两个补给营的兵，肩上还有官衔。他们也在偷偷讨论张太直的事，而且……也是赞他的血性，可见上上下下的新罗人心里对张太直的态度，只怕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迟早要传到百济去……”

叶郎很是不解，拍着梁奇强的肩膀，“这不是很好吗？百济人整天跟我们夸耀纪州正统在百济，他们的骨头比我们硬，不降大秦。现在咱们也有了张太直，这多好啊！”

梁奇强摇头，“可张太直现在是新罗的要犯，现在不知道逃亡何方，以他现在这样的名望和他在宣慰司的资历，假如被百济的人纳入麾下……你想想后果！”

叶郎这才如梦初醒，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倒酒都手都抖了抖。“不……不会吧……听说张太直是往南边平庆逃的，百济人怎么可能弄得到他呢？”

梁奇强捂着额头，“你逃命会告诉别人方向，等着别人来抓你吗？张太直这样的叛国罪，除了大梁和百济还能逃去哪里？”

叶郎点了点头，后又摇头，“那他也会往大梁逃吧，现在边境兵荒马乱的，北边又开始闹流寇，要我就去大梁，大梁富裕，路也好走……”

叶郎忽然想起了什么，也睁大了眼睛，“啊……对了……雷纳大人下令全境封海，连梓柳城的陆路都封了，如果张太直走得不够快，那就没法去大梁了……”

昨天宋七来提亲，他偷听到父亲、宋七和妹妹的对话。

宋七坐在地榻上，忧心忡忡地跟小田反复确认，“你真的没看错？”

小田认真地点头，“雷大人钦点我去给那些军官缝脑袋收殓仪容，我没看错，那绝对是八王子没错，你还记得他以前骑马也喜欢单耳带那个金坠子，我给他缝脑袋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一模一样的金坠子。”

宋七心简直沉入了海底，也不由用扇子砸头，“真是他……他怎么会在军中呢？还在新罗……糟了糟了，八王子虽然被皇帝厌弃，可到底也是皇族，这样死在新罗，可真是滔天祸事了。雷纳这个死秃头，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也不第一时间和我商量？”

小田低下头，“八王子的性子你也知道，这事别说你，连雷大人也不知道的……我那天也是缝了脑袋，才去找雷纳大人，雷大人刚开始还不信，后来找了东野浮浪去认，东野揭开白布点头以后，雷纳是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没半天他就紧急下了令说是为了新罗的疫情全境封海……我猜他也是手忙脚乱，害怕消息传到大秦，他应该过不久就会找你商量想法子。”

叶左临已经不顾礼节，捏着宋七的手，“贤婿，叶家的全部家当，如今都在码头的盐糖之上，你可一定要跟雷纳大人好好说说，叫他早点放开海禁，否则……”

宋七推开叶左临那汗津津的手，重重点点头，“我明白，这里面也有我的家当，更有宣慰司几位大人的家当，你放心，我会争取尽快解禁的。”

叶郎想起这段回忆，饮下一杯酒，这酸甜的酒入了喉，有一股苦意。

他看着大堂里那些欢快的人群，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这样的英雄要是真逃去了北面，那咱们新罗可怎么办？

另一个颇有年纪的老者听了放下筷子，转头跟他们说道。

“张太直是去过崂山修习过的高手，根本用不着这些奇技淫巧。”

小胡子来了兴趣，把头凑过去，“钢丝？”

那黑皮得了听众，十分欣喜，故作神秘地说道，“张太直啊，用了一条钢丝绑在了军营里的某处，然后让那些大秦军官走过，头就直接割下来了。”

刚擦完屁股的汪祺卫，确实万万没料到，从来乐于帮自己完成擦屁股大业的可靠老伙计，宣慰司最聪明的脑袋，最后竟然将一泡惊天巨屎糊在了自己的脸上，而且还是臭味绕梁三日不绝的那种。

白馒头气得很，瞪了他一眼，“你当这是切韭菜呢，这十八个人都一样的长短，一道全都割在脖子？你才是瞎扯呢！”

“嘘！你们轻点声音！”小胡子看这两人脖子上青筋暴起，连忙提醒他们嘘声。

“全都错得离谱。”

不过所有人都忍不住探索这样一个问题。

“你说这张太直到底是怎么一晚上杀了十八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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