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静到只有骨肉剥离的声音，叶子栖强令自己不去看雨轩扭曲的脸，忘记手下这具精美绝伦的肉体仍是活物，而是在咸阳宫时她和世子偷偷跑去骊山玩时，猎到的野兔和鱼。

“好安静啊，”叶子栖喃喃自语，试图打破这凝固了一般的气氛：“我给你讲个故事打发时光吧。”

“没本事挑战比你强大的对手，于是就虐杀比你弱小的人来泄愤来报复，你不觉得这样很恶心吗？上一次我多少还有些可怜你，也想过就此放过你，可是这一次，都是你自找的。”叶子栖用挑起泪珠揉碎在指间，嘴角挂出一丝伴着快意的残忍的微笑：“说实话，亲手剐了你这样的大美人，我还真是于心不忍啊。”她有附上耳朵，用商榷的口吻逗弄道：“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两种死法，你自己选一个吧。”

“第一，我给你个痛快，然后找几个醉到分不清活人死人的醉鬼，把你那天想让他们对我做的事情对你做一遍，然后把你的尸体扔到大街上示众。”说到这里，叶子栖轻轻笑了，拄着头侧卧在雨轩身侧，手指轻轻抚上她秀丽的眉眼，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兴趣：“在还有感觉的时候少遭点罪，听起来是不是很划算啊，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了吧。不过啊，你说张良看到你满身吻痕衣衫不整的样子，会是什么表情呢，我真是好期待啊。”

雨轩说不出话，一边摇头一边流泪，眼中的恐惧愈发浓烈。

一百刀了。

雨轩闭上眼，泪如雨下。

“无论如何也不想他看到你最不堪的样子吗，明明已经很下（晋江）贱了，还要每天装出一副清高模样，你不累么？”叶子栖的心钝钝的痛着，面上却依旧是残忍的微笑：“那我就成全你，给你一个留遗言的机会。”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姑娘，因为长了六根手指，所以一出生就被当作怪胎抛弃了。”

雨轩翕动着嘴唇，声音干哑而虚弱：“求……求求你……别让他知道……求求你，啊——”惨叫在一瞬间归于沉寂，殷红温热的血液喷了叶子栖一脸。叶子栖顾不上抬手擦拭，反手封穴止血，然后将手中那条还在不断滴血的舌头扔在一边：“既然有重复的字句，那就是说完了。”

“我们，可以开始了。”苍白的皮肤上，红色的细线沿着刀刃勾勒出抽象的花纹，叶子栖伸出舌头接住刀尖滴下的血，闭上眼平静了一下自己紧张恐惧的内心。紧接着手起刀落，晶莹的肉丝一点点堆积在地上，纤纤白骨一点点露了出来。

“她被一个乞丐捡走，送到女闾换了酒喝。”

“此后，那个小姑娘就在女闾长大，先是当粗使丫头，过着吃不饱穿不暖，非打即骂干重活的奴隶一般的生活。”

“又过了几年，小姑娘渐渐出落成了一个美人胚子，女闾老鸨觉得有利可图，就派人剁了她多出来的那根手指，准备将她培养成女闾里的摇钱树。”

“不过啊，等一会儿解了哑穴，你要是敢呼救什么的，我就只能默认执行第一种了。”说罢抬手解开那人穴道，无痕直接抵上喉间。

一千刀。

“当然，还有第三条路，就是依靠一技之长扬名成家，成为举国上下万众瞩目的花魁。群芳之上，万众敬仰，特许卖艺不卖身，再没什么逼迫得了你，然后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四处巡演，邂逅一个翩翩才子，结秦晋之好，也算有个安详的结局。虽然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辛苦，但是，凡是有点骨气的人，都会选这一条路吧。”

“所以那个小姑娘立志成为七国之内最好的舞姬，她很努力也的确有这个天分，终于在到了被逼卖身的年龄之前小有名气。但是她很清醒，仅仅是这样还够，她继续充实着自己，内外兼修，画得一手好兰花，一卷可值百金千金。看起来，她已经离她梦想的美好生活不远了。”

“可惜啊，好景不长，就在那位姑娘放松了警惕之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雨轩忽然抓住了叶子栖的衣角，似是在祈求她不要再说下去。

“可是将故事要注重连贯性啊，”叶子栖无辜的眨眨眼：“好吧，那我就删去些生动词句，简略带过吧。”

“那天，她被几位大官人包下场子跳舞，一曲舞罢，几位官人赐糕点美酒，那位姑娘都拒绝了。几位官人不太高兴，说那喝杯茶总可以吧，姑娘无法再推脱，只得接了杯茶水，结果刚喝下去，便不省人事。”

一千五百刀。

“一个女闾中出来的女人，再怎么有名气，也不过是一个低贱的玩物，就算是真的对她怎么样了，也完全不需要负责。那些大官们在轮（晋江我错了）奸她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只是可惜了那么好的姑娘，多清高的一个人啊，就那么被那种脑满肠肥的愚蠢败类玷污了，什么梦想，什么高傲，在从那一片狼藉的床上醒来的那一刻就都碎了吧！”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想过死吗？呵，当然想过，只是这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大好的摇钱树哪能那么轻易放过啊，反正已经是一个身败名裂的人了，也没必要再继续捧着了。”

“所以那些人就逼她卖身，不从就动用私刑，反正不伤到脸就还卖得出去，至于身上的伤，反倒是会让客人觉得别有一番情趣呢。”

“曾经那个枝头花一样的姑娘，就这样堕入尘泥，任凭千人枕万人尝，她能不恨嘛。”

“在看到那些毁了她一生的贵人们再一次来女闾逍遥的时候，是不是恨不得杀了他们啊。想着想着，居然就真的这么做了呢。”

“第一次杀人时很害怕吧，好像手抖得连刀都拿不稳呢，整个尸体光是脖子上就有三道锯痕，若不是迷晕了再杀，估计那人得痛苦死。可是杀了人，尸体该往哪放呢，酒窖里有那么多大坛子，不如就藏在那里吧。”

两千刀。

“既然已经开了个头，再重复这样的过程似乎就变得简单了呢，报复的感觉很爽吧，将那些毁了她的人，一个一个塞进酒坛，然后把他们的尸液端给那些同样龌龊的人喝，那个时候她也许会得到短时的平静吧。”

“但是，她想不到的是，这一切的一切，就这样随着酒坛的碎裂暴露开来，更想不到，这个案子后来的执行官，当时刚好就在案发现场。”

朝廷命官被分尸，扰乱人心蔑视王法，事态影响之恶劣，整个庙堂为之震撼，秦始皇派出了身边最为得力的隐卫和最为精锐的团队来调查此案。

每日拼命一般的工作强度，足以让叶子栖记住她每天跑了几次现场，批了几车公文，在很久以后都还会从过劳死的梦中吓醒。可叶子栖却记不起案件的细节，只是清楚的记得当年她看到了兰心的履历时是何等的震怒，竟不顾章邯的阻拦直接杀到证物处将那些被酒泡烂了的碎尸提了去喂狗，又连夜写了五斤的奏章请求陛下颁布新法保护像兰心一样可怜的青楼女子，可是陛下素来憎恶女人，又怎么会通过这种政策呢。所以无论无痕递了多少奏章，拟了多完备的法案，这件事情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她能看到社会的弊病，却没能力改变这一切，是她无能，是她没办法惩处真正的恶，她不配接手这个案子，更不配站在这治国□□我位置。

两千五百刀。

所以最后兰心逃逸，她和章邯在因为没有破案而别陛下责罚的时候，她竟然是开心的，因为毕竟那个姑娘可以告别这一切，开始新的人生了。

“再后来啊，我就不太清楚了，大概是那个姑娘改名换姓逃到了很远的地方，但是她身上带着乐伎的刺青，所以只能继续以舞女的身份存在着。这时候，她遇到了她曾无数次幻想到的翩翩才子。可即便是清高如旧，才华如旧，她却再不复曾经的干净纯洁了，明知自己配不上，却还忍不住去追随去眺望，尽管给自己编织了最华丽的外衣，得到了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却依旧卑微到不敢言明，只能默默相伴，暗自期盼着也许有一天那个人会爱上自己。”

“直到有一天，她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个和她一样可以无限接近那个人的女孩子。的确，那个女孩子没她漂亮，没她身材好，也没她有名望，而且脾气不好一身毛病，可是人家有着清白的身家，这是出众的她怎么都比不上的。”

“看着那个女孩和心爱的人越走越近，那时候，她嫉妒的快要疯掉了吧。是不是嫉妒得想要毁了她，想要她重蹈自己的覆辙？结果呢，那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小姑娘竟然几次三番的都没中招呢。”

“然后她就盯上了那个小姑娘的好朋友，一个从不设防的很好下手的小孩子。”

“毕竟是惯犯了，杀人分尸的时候心里应该没什么波动吧。有条不紊的处理尸体的时候还在想那个小姑娘会被吓成什么样子，会替你背怎样的黑锅吧。”

“做好抛弃一切的觉悟孤注一掷，结果呢，不但没坑上人家，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吧。

三千刀。

“你知道吗，兰心，在一开始我是真的想放过你的。我可怜你们这样的人，所以到后来你骗我来这里，那么整我，只要没对我构成实质性伤害我我没有计较。”

“可是，一旦你对无辜的人动手，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你的心已经扭曲了，如果我再留着你，就是对更多人的不负责任。”

三千六百刀。

无痕收鞘，雨轩的眼神涣散，苍白的嘴唇张张阖阖，像极了一条濒死的鱼。叶子栖叹了一口气，抬手拔下头上插着的钗子。

青丝曳地，削磨得建立的钗尾穿喉而过，一代倾城舞姬，就此香消玉殒。

“其实你的确该嫉妒我，但不是嫉妒我得到了张良，而是我命好，被我师父捡了去。”月光照进屋子，给这修罗场一般的地方平添一分朦胧的美感，叶子栖抱着大腿坐在雨轩身边，看着那张依旧很美的脸，那双善睐的眸子依旧直直的望向天空，只是里面有的不再是愤恨和恐惧，而是一种解脱和释然。叶子栖伸手为她阖上眼镜，只觉得自己被悲伤一点一点吞没。

我报仇了，我杀了她了。

可是呢，我的取蓝已经回不来了，世界上唯一一个叫我子栖姐姐的孩子已经回不来了。

我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擦亮火石，点燃被灯油浸过的帷幔，叶子栖束好发，拾起金面具，站在窗棂上看着烈火铺地而起，顷刻间吞没整个屋子。

火，真是最美好的东西，这世间的一切，干净的，肮脏的，真实的，虚伪的，都将在大火中焚烧殆尽，就像它们从未存在过一样。

叶子栖足尖轻点，纵身跃入脚下的黑暗，大火会烧掉她留下的痕迹，会给那些外院里纸醉金迷的客人们足够的逃生时间，火灾现场会暴露暗室的秘密，会在不危害小圣贤庄其他人的情况下连坐张良，会在这暗潮汹涌的桑海掀起又一轮的惊涛骇浪。

她可以回去了。

“有多少姑娘，才貌双全，品行清高，最开始的时候也是名满京华，多少达官贵人轻掷千金为博一笑，可是后来呢，好一点的，下嫁出去给人做了侧室，虽然因为出身低贱备受欺凌，但好歹也有个夫人的名分。”

“至于其他的，在青春挥霍完了以后，变成了昨日黄花，为了生存下去，只能被迫卖身。一开始还只是陪陪有身价的高官，然后渐渐变成陪她们的属下，一点点自贬身价，最后沦为人尽可夫的玩物，啧啧，真是想想就可怕。”

五百刀了。

手指轻轻抚上雨轩小指上突兀的骨茬，平时被视为逆鳞的部位被随着主人的沦陷，而被人随意触碰，叶子栖轻轻笑了：这就是弱小啊，在这个世道，弱小，就是罪孽。

雨轩听到“凌迟”这两个字拼命的挣扎起来，叶子栖将她压在地上，邪魅的将头埋在她的耳畔：“怎么，害怕了？刀俎鱼肉，你喜欢的不就是这种感觉吗！现在知道害怕了，你想过你这样对取蓝的时候他有多害怕吗！”叶子栖猛的坐起来，抓起她的肩膀拼命摇着：“他才十岁啊！他连生活是什么都还不知道！你凭什么扼杀他的希望啊！”

“都说十指连心，剁手指，一定很疼吧。不过我想，那个小姑娘当时应该是开心的，因为这意味着她以后再也不用干粗活了。”

“小孩子嘛，自愈功能总是很快，伤口不愈合得不留痕迹，那个小姑娘终于被摆到了台面儿上，有资格吃饱饭，穿漂亮的衣服，被教习琴棋书画。”

“可是，好景应该不长吧。随着见识的增长，没过多久，那个小姑娘就见识到妓（晋江）女悲惨生活了吧。”

雨轩拼了命的摇头，眼里流露出祈求之色。

不知怎的，叶子栖的心忽然疼了一下，似是有了丝毫的不忍，她用一个不屑的笑掩饰住了神色间的动摇，继续道：“那么，第二种，你受点苦我受点累，三千六百刀，我会很小心的，不让提前你死掉的。”无痕出鞘，冰凉的刀背缓缓划过女子高挺的鼻梁和苍白的嘴唇：“那么，选一个吧。要是选一，就眨眨眼，我马上结束你的痛苦；选二，就闭上眼睛。”

阅读秦迹无痕最新章节 关注https://www.smrhm.com/article/8878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