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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一百零四章 蜀道之难

  • 作者:意止空檀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1-08-02 16:55:31
  • 字数:8448字

田鸾怔在原地,突然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难以忍受。

于是她逃了,绕过烂醉如泥的士兵一路逃出宫殿的角门。

她对母亲说,秦国的人真好,就如同天上的神仙一样。母妃却深深的叹气,说无功不受禄,秦人肯下如此本钱,怕是所图不小。

一年后她才明白母妃那时眼中的忧虑。

她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秦国使臣来访,带来丰厚的礼物给后宫的夫人们添妆。财帛之丰厚,礼数之周全连她母妃这样的媵女都能够拥有一份。她当时开心的一夜没睡着,因为她知道这些礼物对于别人可能算不上什么,对于他们这种早就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人来说,这意味着阖宫上下不必再节衣缩食,可以过一个好年。

她父王醉眼迷离的看着自己,第一次向她露出那种身为父亲该有的,慈爱的笑容。他对着自己招了招手,问:“来,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四十四年,秦军压境,安乐了太久的齐人猝遭变故,人人惶恐而不自胜,一时间竟无一人敢于反抗。相国后胜带百官谏言,请齐王接受使节陈驰的条件,带军队降秦,受五百里封地,而她那毫无战意的父亲居然十分高兴的答应了。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于是后宫大乱,有些势力的妃嫔纷纷托求关系,想方设法离开皇宫留在齐地。她母妃无权无势,只能去求告当初为了固宠将自己举荐给大王的齐王后,硬生生磕晕在殿前的台阶上。

她一路疯跑,站在桑海城的大街上,举目四顾,行人往来熙熙,仿佛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但她知道母妃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她也想用尽自己脆弱微贱的生命,为母亲谋划一次。

于是她跑去大殿,向着沉溺于歌舞酒宴中的父王郑重叩首,说:“女儿愿意陪父王同去齐地。”

田鸾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四周的景致与宫中是如此的不同,唯有白日茫茫普照大地,过于明亮却没有温度。她站在路中央,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满脸泪水。

一方手帕递到她的眼前,田鸾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着绿衣的少年。她下意识的行礼道谢,却被那人通过动作认出了身份:“你是齐宫的人?”

田鸾看着那人好看的脸,抽抽搭搭的答道:“齐九公主,青鹞。”

她觉得母妃真是天真啊,王后若是真的在意她们的死活,又何至于在母亲一怀上自己时就把她们贬到那么偏远的宫室里,任她们自生自灭那么多年。

齐九公主青鹞,时年十二。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惨绿少年姓韩名谈字论之,是我们巴山那位很有名的连巴清都怵的韩管家的三公子。我们曾一起给村口老王打过杂,我学篆刻他学医术,算得上半个同门。”

“这位兄台悬壶济世,心存仁爱,从小靠骗我和我师姐吃假药锻炼出一身好医术。七岁那年上学路上见隔壁李二孃家的土狗难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口气救了连母带子五条性命。被评为那一年的江州城十佳少年,荣获锦旗‘救我狗命’一面,从此被迫兼职兽医。”

叶子栖一缩头逃过韩论之的魔爪,又一指马车里另一位仪态雍容气度娴雅的美丽女子道:“这位美女姓田,不过我们都叫她朱鸾,是怀清台里藏得最深的一位大佬,聪明伶俐处事周全,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好伙伴。”

“还有我,叶子栖,性别你们心里都有数就不说了。入朝前我是巴寡妇清二弟子,现任巴山宗主,不过看样子很快就不是了。”她看着两人相互见礼,气氛一时间拘谨得好像在相亲,不由得用断手拍了韩论之一巴掌:“你们倒是说两句啊,一个两个都不出声搞得我很尴尬的。”

韩论之面无表情的看了叶子栖一眼,向朱鸾一拱手:“田姑娘,这次西行各类调度都由我负责,若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可以随时跟我说。”

“对对对,看病也可以找他。你别看我家论之一身带绿还跟个仙人板板似的,实际上特别的善解人意,你千万不要不好意思。”叶子栖见缝插针的补充道。

韩论之斜了她一眼:“你说还是我说?”

叶子栖缩了缩脖子,做了个把嘴缝上的手势。

韩论之转向朱鸾继续道:“请田姑娘随我来,我带你去给你安排的车驾。”说罢一撩帘子,率先走了出去。

“不是吧论之你这说话是不是太简洁了,该不会是看人家姑娘好看不好意思了——嗷!韩谈你敢锁我,你还是人嘛快给我开门!”

韩论之轻声一叹,回头对朱鸾道:“我家宗主平日里一直绷得很紧,所以私下里才会是这副不着调的样子,让姑娘见笑了。”

朱鸾轻轻摇头:“先生叫奴婢朱鸾便好。”

“那朱鸾姑娘便叫我韩三吧。”韩论之温和颔首。

“您是大人的同门师兄,这样未免太不恭敬。”

“你误会了,我只是巴氏的家奴而已。”韩论之面色平淡的说完,再未多言,转身大步带着朱鸾向为她安排的车辇走去。

竟是这样吗?朱鸾回过头,主辇那边,那位无痕大人还在坚持不懈的一边拍门一边喊大哥我错了。姿态放得又低又自然,仿佛真的将对方当成至交好友,毫无身份门第之见。

可若那位大人真的如她所表现的那般洒脱真诚,她为何不直接放了韩三的奴籍?如果她真如她所表现的那般心软仁慈,她为何不像对待自己一样,对待那些被她送去阴阳家的人?

她肯做到如此程度,无非是燕丹赠手,有所图谋而已。

秦人都是不可相信的。韩三先生不懂得这个道理,只怕等到没有价值的那天,会死得很惨。朱鸾沉默的看着前面清隽挺拔的背影,心中如是想。

出内史至陇西郡走陈仓道过废丘关便是褒斜道,这一带是西周时期褒国封地,因有褒斜二水过境而得名。其为秦川入巴蜀第一要道,官方运粮草的军队与从巴蜀二郡出发的民间商旅于褒谷集结中转,展眼望去,只见商旅联槅,隐隐展展,冠带交错,方辕接轸。

褒斜道往南通往另两条栈道,一条名为石牛道,便是当年秦惠文王伐蜀以石牛粪金之计哄骗蜀王修筑的那条栈道,又名金牛道,许多地方只容一人一骑,为秦栈道中最险。从石牛道达强宁县后便是蜀境,走各地县道可至成都临邛等地。

另一道为巴岭道,秦灭巴国后更名为大行道,翻米仓山至绥定入巴郡,虽也多艰难险阻,却也不至于非得让发着高烧的人亲自攀爬绝壁。

叶子栖放下手中账册,给朱鸾的额头换了块凉手巾,心说幸亏当初身份暴露那次张良把自己的恐高症给逼好了,要不现在她就可以和朱鸾手拉手肩并肩躺成一排了。

韩论之叩了叩门框,叶子栖抬起头,给朱鸾掖好被角走出去。

两人并肩站在驿馆的凉台上,深秋的风吹动叶子栖单薄的袖袍,韩论之皱了皱眉,默默往风口挡了一步:“公子无羁也在清点家产。”

“嗯,刚上路的时候你已经说过一遍了。”叶子栖“啧”了一声,趴在栏杆上揉眼睛:“这什么世道啊,连数术没及过格的人都能动手查账了。”

“人家有一堆帐房先生,不用自己算。”韩论之打掉叶子栖揉眼睛的手:“眼睛干就少熬夜,那些帐簿也不是非得你亲自核。你的时间应该用在更有价值的事情上。”

“这就是有价值的事情。”叶子栖站直身体,迎着山风抻了个懒腰:“我记得好像是前年的时候,有消息说巴无羁要聘临邛卓氏的女儿,这事儿真的假的。”

“确有其事,对方是卓氏的长女婉姬。只是嫁过来未满三月清夫人就过世了。出于孝道,至今没有礼成。”

“他看中的卓氏的冶铁技术,如今又不是刀兵之年,不需屯驻兵器,看样子巴无羁所图不小啊。”叶子栖揉了揉太阳穴:“这样吧,你们先走,我绕路去蜀地拜访一下文信侯的后人。吕相是巴蜀之师,若能有他们的声援,接下来行动的阻力会小很多。”

“你又要分道?”韩论之不悦。

“若是有办法,谁想一个人爬蜀道呢。可你看看朱鸾,连胃都要吐出来了,照这么下去我都怕她撑不过这一程。”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话,”韩论之走到走上前,附在叶子栖耳边道:“她不是生病,是中毒。”

叶子栖睁大了眼。

“我看出端倪后暗中查了一下,这毒是她自己下的,大概是想等你放松警惕或是主动抛下她找机会逃跑吧。”韩论之摇了摇头:“那她可真是失策了。”

叶子栖抿了抿嘴唇:“可好解?”

“大概能确定毒源了,我开了药让她按时喝着,等咱们到了绥定几乎就能好全。之后留她在据点养着,我陪你一道去成都,你访文信侯是去送讣告,总得带着仪仗和仆从才名正言顺。”韩论之拍了拍叶子栖的肩:“你下令全国挂白的时候公子无羁便已经知晓消息,他若要动手早便动了,你就是早去上这三五日也来不及。不如放轻松些,当心七情劳伤。”

“也对,这又不是赛马,吕家的人不会光凭谁先到就帮谁的。”叶子栖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劳烦你多照看朱鸾一点吧,能做到这个份上,只怕她真正的症结在心。”

“我是个医者,这些自用不着你说。”韩论之瞪了叶子栖一眼。

得,我又话多了。叶子栖扁了扁嘴:果然无论何时都不该质疑韩论之的医学素养。

那一夜,田鸾顶着暴雨爬上城楼挂上灯盏,那时正下着大雨,微弱灯焰在黑暗中一明一灭,正如她脆弱微贱的生命。她不知道张良看到了没有,就算他看不到也没有关系,反正这是她自己决定的事情。

秦王政二十六年,秦虏王建,迁之共,遂灭齐为郡。

少年施施然向她还礼:“旧韩,张良。”

那天发生了什么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她只记得自己漫无目的的跟着张良闲逛,对方给她讲了关于韩国,齐国和秦国的很多事,但她最终只记住了一句:“和韩国不同,其实齐国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只是臣子无大义,君王无担当,才被小利诱惑,轻而易举的弯了脊梁。”

秦人是不可相信的。这是田鸾明白的第一个人生道理。

“殿下若是想好了,就在最高的城楼上挂一盏灯。良看到消息,定会尽全力襄助。”这是张良送她回宫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回宫之后,她便没再考虑张良的提议了,因为她的母妃快死了。母妃当年生她的时候身体落就了病,又兼今日求告王后急火攻心旧疾新伤一并发作,当晚就不省人事。田鸾叫嬷嬷去找御医,可是国将不国,御医都跑了,她的母妃就这样烧了整整三日夜,临死前还死死的抓着她的手歉声道自己的无宠和无能。

王后听闻母妃的死讯,召田鸾前去觐见,居高临下的表示愿意带她离去。田鸾看着一脸施舍意味的齐王后,只觉得心中一片荒凉。

齐王建三十五年,秦国灭韩,齐王建三十六年,秦国灭赵,四十一年出兵攻打楚魏……此后九年间,那些曾与强秦接壤的国家一个接一个的变成了秦国的疆土,而在东海之畔,依旧天下太平歌舞繁华。她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只是人微言轻,连半句话也说不上。

终于,齐王建四十三年,秦军大破楚国和燕国,昔日战国七雄,只余秦与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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