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树收回自己的目光，她此刻的眼神几乎能杀人，若不是这次的任务需要尽可能地保持低调，她真想把刚才那个店小二不安分的眼珠子给挖出来。之前白小树见他热情招呼，好以为是个老实人，却没想到和她遇见过的那些男人都一个样，不论看起来多么人畜无害的，心里都藏着一头不受拘束的野兽，若是有一日让他们骤然富贵，或是掌握了权力，那么他们心中那些龌龊的想法自然而然就会变成现实。白小树见过太多类似的事件了。

她看了看周围，然后找了个看起来刚擦过的、靠近门边的位置坐了下来。这家馆子不大，屋内只有四个桌子，但是她一个人就占了一桌。大早上还没几个客人，屋内除了她就只有一桌。那一桌人看起来各个面露凄苦，身材瘦弱，其中一个年纪看上去有七八十岁的老人拿着筷子的手都在颤抖，他拣起一块鱼肉，准备送到嘴里，但是手腕好像使不上劲，还没等送到嘴里就落在了碗里，不过还好没掉在桌子上。白小树安静地看了那边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她点的菜到了。

世上很多事都是如此，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界限分明的事情呢？全都是复杂的网，难解的死结。

林葬天睁开眼睛，心里对于此次行动的具体内容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到时候随机应变就行了。他看着远处的山脉，像一条巨大的爬虫一般蛰伏在雪地里，然后他御剑穿过那道蜿蜒山脉，于是看到天地边缘露出一道发着光芒的细线，与此同时，天空一片清明，只留下淡淡白月还悬挂在天空上。这是雪原厄斯黎明时分的景象，寒风一阵一阵的，但并不大。林葬天望着四下无人的白色雪原，呵出一口白气，即使一夜未眠，他的眼神依旧没有疲倦之色。

林葬天看着前方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雪原，缓缓闭上了眼睛。雪原厄斯的大部分地方都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白茫茫的雪，一层又一层地堆叠在地上，即使看不到，也能大概猜到雪地下埋藏着的了无生机的枯黄干瘪，好像灵气一直都不怎么眷顾这一方水土似的。但实际上雪原厄斯的灵气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贫瘠，只不过是魔教在漫长的岁月中的控制下，使得懂得利用灵气的人越来越少了罢了，而那些有点天赋的人，则纷纷被魔教收入了麾下，化为己用。在那些人的眼里，魔教的存在，无疑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她打开门，见放在这里的碗筷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于是蹲下身子好心地帮忙拿到了前面，店小二见她端着碗筷过来，立马低头哈腰地跑过来，生怕被老板看到了扣自己工钱，怎么能让客人端盘子呢？他飞快地跑到白小树面前，气都还没喘匀就接过了白小树手上的一堆碗筷，他露出一个不知道练习了多少遍的笑脸来，牙齿也露着，好像很开心的样子，热情地招呼起了白小树，嘘寒问暖的，他以为白天都见不到这位神出鬼没的客人呢，结果这个大白天居然让他碰见了，店小二觉得很稀奇，一边问，一边悄悄地打量起白小树。容貌姣好，身材……店小二低下头，然后斜眼过去，再抬头的时候瞬间一瞥，然后将白小树的侧身尽收眼底，他在心中不由得感叹，没想到这位女子居然这么深藏不露。但很快他就远离了白小树周围，因为他刚好对上了白小树投向他的目光，她笑着告诉他自己要吃什么。但是从她的笑容当中，店小二读不到半点喜悦，只觉得周围发冷，然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冷得让他不由得搓了搓胳膊，然后店小二便缩着脑袋去后厨那边报菜单去了。

林葬天手轻轻一抬，飞鹰的腿在他的手臂上挪动了一下，然后翅膀一扇，顿时远去了。

看着消失不见的飞鹰，林葬天想到了白小树信上所写的内容，看来这下他的计划又得稍微改变一下了。

这还是她来到石头城之后头一次吃这么热腾腾的饭菜，这让习惯了吃凉掉的饭的白小树还觉得有些不适应，不过很快她就把那些都忘记了，吃得十分投入。她没想到这家看上去不咋地的馆子居然还能有这么好吃的肉包子，白小树一边吃包子，一边喝白粥，不亦乐乎，她舔了舔嘴唇，看着面前的空盘子，其实她已经吃饱了，但她还是想再吃两个肉包子，但又不太好意思继续点，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旁边那桌人陆续站起来，在桌上放下这一顿的饭钱，然后朝着正趴在柜台上看着白小树的店小二喊了一嗓子，店小二回过神来，见他们已经把钱放在桌子上了，便应了一声，然后拿起一条抹布甩在肩上，绕过柜台，准备过去收拾东西，经过的时候，他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白小树的身上，他看着她的背影，看着那道优雅的曲线，想象着那其中的白皙，像清晨的月亮一样。他浑身不由得滚烫起来，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震得他耳膜仿佛在跳动。

石头城。

白小树这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白天，她想了一晚上，就连做梦都是关于那个巨石堡垒的，以及那个蛇发女妖美杜莎。也不知道是她太过敬业还是怎样，这天她起了个大早，决定白天去探查探查情况，就像林葬天说的那样，没什么难的，尽量不要引起别人注意就行了。然后她双手举过头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脖子向后仰去，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大脑一阵懵，随即又恢复如常了。

白小树顿时没了继续点单的心情，她看了眼柜台上面的价目表，然后冷冷地拍下几枚钱币，留下了这顿饭钱在桌上，然后紧接着出去了。店小二正在收拾饭后的残渣呢，转眼一看，发现白小树已经没了人影，只在桌上看到了她留下来的饭钱。他觉得有些可惜，可惜自己没有跟她多说几句话，但是马上那股可惜便变了味，他开始回忆起她经过时留下的芬芳，闭眼沉沦，作陶醉状。

街上。

白小树呼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狠狠地咬紧了牙，默念道：“你给我等着！”她十分不快地在石头城中走着，在经过了三家店铺之后，她渐渐平静下来，开始继续自己的潜伏任务。她看了眼巨石堡垒的大致方向，决定先往那边走，若是路上遇到士兵的话，就先跟着，看是不是要往堡垒那边走，这样可以顺便让她知道通往堡垒的正门在哪里，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城中乱逛。

————

她在经过某个街角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之前在馆子里的那几个人，他们卷起袖管，沉声叹气地把一个木板车稍稍抬起，然后向前推去，木板上看上去是躺了个人，身上盖了个白布。应该是已经死了，白小树看着他们辛苦地推着板车从雪地上碾过，积雪压深之后结成一块块的硬疙瘩掉在地上。他们没有太多表情，神情麻木，眼睛只盯着前方的路。白小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经过，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忽然低下头去，过了一会才抬起来。

生活中有很多无奈啊……

夜幕沉沉，无光也无星。

白小树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然后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街巷里。

巷子里的风很小，好像都被他们带走了似的，要送他们一程。

林葬天忽然抬头看向天空，然后便看到一只熟悉的飞鹰迅速落下来，林葬天抬起手臂，它则稳稳地落在上面，腿上绑了封信，用线缠绕了好几圈，然后还系了个死结。也不知道白小树是怎么想的，该说她是太过谨慎小心呢，还是该说她偶尔有点傻劲儿呢？林葬天无奈一笑，然后手指在死结那一捻，将死结粉碎成灰烬。拿出弯曲的信纸展开来在阳光下看着，林葬天发现白小树又写了一篇小作文似的东西，他有点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写一封回信给她说明白，让她只写关键内容就可以了，结果她又写了一个长篇感想，事无巨细的。结果林葬天以为自己看到了结尾，手指一搓，发现还有第二张信，林葬天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把两张信分开，以防万一，这回林葬天仔细地搓了搓第二张信，发现没有第三张才稍微放心了些，有了点心理准备。果然，信上又写了很多没有用的内容，还提到了石头城的东西没啥好吃的，让林葬天来的时候带点好吃的，比如说烤鸡什么的，她特别爱吃那玩意。

抱歉，没有你要的烤鸡。林葬天摇摇头，看完信后，将信纸揉成一团，然后掌心砰的一声燃起了火焰，林葬天甩了甩手，信已经被烧成了灰烬，手掌心的火焰也渐渐熄灭。他又拿出一张纸出来，从飞鹰的另一只腿上抽出绑在那的笔，然后手上运力，在信上简明扼要地写了几个字：“预计今晚到。”然后把信一卷，缠绕在飞鹰的腿上，这回林葬天寄了个活结，希望白小树能听明白他的暗示。至于在信上说明，现在也已经没有了做这件事情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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