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林葬天看向王冬，他没想到她家里是还有父母在的，因为种种迹象表明她是独自一人生

活的，所以让林葬天忽略掉了这件事情，于是林葬天和白小树便跟着王冬去向她家那边。走出村子之后，大致地看了一下，林葬天发现的确是顺路的，只不过需要稍微绕一下，但是也不碍事，费不了多长时间。

“我已经想好了，去落雪城对我而言，其实是一个最优的选择。”王冬看了一眼林葬天，平静地说道。

林葬天想了想，然后问道:“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林葬天这么问，就是想知道她是不是预言到了什么事情。

“嗯？”听到王冬这么直接的说法，林葬天有些惊讶地说道。虽然他也知道她会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还是对她这样快速的回答而感到惊讶，“你确定？”林葬天问道，然后善意地提醒了王冬一句:“这件事情可没法轻易反悔的哦。”无论他再怎么想要她跟自己一起去落雪城，但还是觉得应该给她一点考虑的空间，而不是仓促地去做这个决定。冲动之下，仿佛一切事情都有着万事皆允的神奇魔力，但那些由微小可能性筑起的信任堡垒，其实比它看起来要脆弱许多。

王冬点了点头，然后她望向自己的家那边，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我们可以先去趟我家那边吗？刚好也是顺路的，我得回家跟我父母说一声我要走了。”

这可能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人身上的未知的考量，使得她很早就出发，去到那个可以最先看到林葬天他们的那个小山坡上，翘首以盼。她其实第一句话不是想问林葬天那个问题的，但是脱口而出就变成了那个问题。因为她在直面林葬天的时候，在他身上所感受到的某种东西，促使她感知到了他身上无意间传递过来的一些信息，所以在王冬脱口而出那句话的时候，其实也把她自己给吓了一跳。但很快她又有些高兴起来，因为这句话，正是打开了未知的一个开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是她自己做出选择的结果导向，似乎并没有命运的痕迹。

白小树看了看林葬天，又看了眼王冬，心想这次难道这么顺利吗？这么快就能找到个人然后带回落雪城去？

走出来之后，抬头望去，才发现王冬的家建在一片山林当中，只不过这些树木全部都被雪给埋了大半，其他露出雪地的部分则是被雪覆盖住了一样，银装素裹的，就像是被粘在了上面拿不下来似的，牢牢地停留在树上。一路上林葬天和王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聊了王冬的父母和她的过去，只不过王冬对于这些话题还是有所抗拒，并不能回答每一个问题，只是在林葬天问出问题的同时，她又会以相同的方式来问林葬天，林葬天发觉王冬并不是很想讲自己的过去，于是便十分善解人意的没有再追问下去，结果就变成了王冬在问林葬天问题，所以这一路上，不光是王冬，就连白小树，都对林葬天的了解加深了许多。由于林葬天并没有过多地去掩饰自己的经历，而且王冬有些问到的地方也是林葬天无所谓回答不回答的，所以一路上大家都相谈甚欢。

林葬天笑了下，然后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白小树闻言，赶紧振作起来，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随时准备出发。她现在巴不得一鼓作气，赶紧去落雪城，省的现在总是在担心魔教的追杀，一颗心一直悬着，难以安定下来。

走到山下的时候，王冬说自己一个人上去就好了，不需要大家都一起上去。

林葬天闻言，朝着山上望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又看了一眼王冬，后者也正看向他，林葬天读懂了她眼神中的内容，正准备就这么和白小树站在山下，等待着王冬回来，一旁的白小树这时候却忽然开口说话了，“我们还是一起上去拜访一下吧，不然的话我总觉得我们这样不是很礼貌。”白小树的想法很单纯，因为她一直以来所看到的人们之间的那些交往，都是带有这么一丝客套在其中的，不过当下的这件事情又和她遇到过的事情有些不一样，所以她还是决定去和那些人一样，该做到的得做到，该有的礼貌和礼数得周全到位，所以当王冬提出她自己一个人去和她父母告别的时候，她虽然不解，但还是脱口而出了这句话。当然，她也并不后悔提出这个事情，即使他们才不过认识了这么短短的一会。

白小树真诚地看着王冬，等待着她松口。她大概能感觉到王冬头上笼罩的那层阴霾，即使她对人际这些东西再迟钝，她也看得出来，王冬即使是和他们待在一起，也是好像孤零零一个人，看着她，总是让白小树回想起过去的自己，就好像是把自己的过去的身影重叠在了王冬的身上，所以她看向王冬的眼神，此刻也带着某种理解和关切，就好像是看到了另外一个孤单的自己，渴望去温暖她一样。

“我只知道，我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跟着你去落雪城，其他的暂时还不知道。”王冬说道。

林葬天同样地打了声招呼。他看了眼王冬，后者一直微微

笑着，似乎是对自己的命运坦然接受了，没有半点怨言。

“其实我可以让你们和他们说几句话的。”王冬忽然说道。“可以吗？”

“嗯？”白小树有些错愕。难道还可以这样的吗？

林葬天点点头，对王冬说道:“可以，你不介意就行，对了，我们和你父母说的话，你会知道我们都说了些什么吗？”

“不会的。”王冬笑着摇了摇头。

“嗯，那就好。”林葬天笑道。

在林葬天话音落下的刹那，王冬顿时换了副神情，就连声音也变了，在用死者的声音对林葬天他们说话，开始的时候是王冬的母亲，她说得比较多一些，再然后是王冬的父亲，他说得话虽然不多，但是每一个字的分量都很重。就像是传统的父母一样，担忧着孩子的将来，希望她能够平安健康，一生无忧。

听着王冬那不断变化的声音，老人家们留在此地的灵魂一直未曾消散，王冬就是他们的执念，如今王冬也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他们的执念也即将跟着远去了。

白小树听着听着，不知不觉间竟然流下了眼泪，她擦了擦眼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眼前出现了幻觉一般，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父母站在自己的面前，在对着自己说一些贴心的话。那是她再也回不去的过去。

最后林葬天问道:“需要我帮你们超度吗？”

“不用了，”王冬的母亲笑了笑，然后说道:“我们知道她去的地方是安全的就好，之后的路，我和老头子一起走就行。”

林葬天点了点头，但还是为王冬的父母指了条通往幽冥的“道路”，然后对他们说道:“走这条路快些，而且更安全。”

“谢谢你了，王冬就拜托你们了。”说到最后，王冬的声音重叠了她父母两个人的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的颤抖。

在大白天说这么多话也真是难为他们了，不过还好今天是个阴天。林葬天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就像是王冬父母走得毫无预兆一样，她再度恢复清醒，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说完了？”王冬问道。

“嗯。”林葬天微笑着点了点头。

比王冬预想的说得要久一些，她看了眼白小树，后者的眼眶红红的，见王冬望过来，急忙将自己的脑袋转向一边，嘴里呼着气。

王冬眨了眨眼，朝着林葬天他们走了几步，忽然，她停了下来，脑中一片空白。她惊讶地朝着林葬天望去，后者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让她不要担心。他的目光则看向王冬的身后，两位老人的灵魂从雪丘里走出来，朴实的面容上早已诉说了一切，这些无需预言的话语就好像是一段从古至今的道理一般，和他们一起被风儿带到了这里，不知接下来将要吹往何处。

二位老人向林葬天他们这边望过来。

林葬天轻轻点了点头。

白小树红着眼睛，看着王冬站在原地不动，低着脑袋，脸被埋在头发里面，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最后两位老人的视线看向了王冬，在通往幽冥的道路上一步三回头，满是不舍。

山林间忽然刮起了一阵莫名的风，就连树上的雪花也纷纷而落。

死神之马化作一股无形的风，驮着他们的灵魂远去。

幽冥自始至终都为众生开放，通过大地之门打开，给广大死后的魂灵以信仰，但又无需证明其存在。

因为那里也有一片最初的海洋，和人间的一样。

在老人们的灵魂彻底离开这个世界的刹那，王冬呼出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她的脸上还保持着微笑的神色，只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笑得十分勉强。她抿了下嘴唇，然后轻声对林葬天他们说道:

“我们出发吧。”

之后一行人缓缓下山，准备前往落雪城。

这一路上，王冬都没有回过头。

她知道自己一旦回头，就再也无法前进了。

这些，都是预言没有告诉她的事情。都在她的意料之外。直到走出这里很远之后，她才感到自己的神通在慢慢地恢复过来。

她望向前面那个一袭黑衣的背影，后者也刚好回头看向她。

王冬笑着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在他的身上，王冬什么也看不到，但在他之外，又都看得很清楚，脉络清晰，轮廓分明。

王冬忽然回头望去，在她眼角的余光中，尽是她这一身蓝色的袍子。

但在他们身后，云层似乎变得越来越低，天色也愈发阴沉了。

危险走近的时候，发出的声音都很轻。

虽然大概猜到了，但白小树还是感到一阵震惊。

原来她不想让他们跟上来，是因为这个啊。白小树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对着那个雪丘打了声招呼。

王冬看着白小树看向自己的那副温暖的目光，破天荒地笑了一下，脸上的光彩逐渐明朗起来，就好像是乌云散去后露出的太阳一样。她笑道:“好吧，那我们就一起上去吧。”她提起衣袍，轻车熟路地沿着上山的路走上去，这些厚厚的积雪几乎把她半个身子给埋住了，但是林葬天他们从背后看去，发现王冬走得却一点也不吃力。她一边往上走着，一边回头对林葬天他们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带人去家里呢，其实还有些神奇，因为从来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白小树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又为她心疼起来，她看着王冬说话时候的侧脸，看到她嘴角的那一抹淡淡的微笑，不知为何，白小树总觉得她的笑容当中带着一丝勉强和伤感。

从这个角度看去，王冬的家就好像是苍白的雪原上，一个青春期的少年脸上起的一颗不起眼的青春痘，像个鼓包似地安在一片茫茫白色当中。

林葬天默默地走在后面，越靠近王冬家，越是能清晰地感受到某种现实。他看着那个被雪覆盖的小屋，然后回头望去，看着很小的村子里面，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做饭了，屋顶上飘出缕缕炊烟，和天上的阴云交融在一起。

来到王冬家门前，屋门已经被大雪给封住了，但是王冬却并没有打开房门，反而是走到了屋子后面，虽然觉得奇怪，但是白小树他们还是跟了上去。王冬没有走多远，反而是停留在了一个隆起的雪丘面前。

王冬背对着林葬天他们站了一会，然后回头对林葬天他们说道:“打个招呼吧，这就是我父母埋着的地方。”

对于她而言，预言已经变成了她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很多事情不是她想不想知道的问题，而是她什么时候知道。因为这个能力，王冬经常被动性地接受着一些东西，就好像一切都是被人安排好了似的，自己宛如一个提线木偶，完全是被时代的浪潮所推着往前走。但是有时候预言到的事情，她其实也可以选择不去遵循那个最优解，但是如果她不去做出那个最优解的选择的话，那件事情所产生的后果是她一个人所无法承担的。所以王冬面对自己人生的漫漫长路，心底往往会产生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就好像她只能沿着自己能预见的那条道路往前走，没法以自己的想法来左右自己的人生。可能这就是拥有这份神通所需要承受的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吧？她时常会这么想。

所以当她在那个寂静黑暗的小屋中脑海中闪过一个自己预想之外的画面的时候，可以想象得出，她是有多么的兴奋和激动。她能看到许多人的死期，那个死期就好像一串数字似的，被挂在人们的头上、脸上、身子上，除了她谁都看不见。自小时候神通觉醒之后，第一眼看到那串数字之后，她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在别人的身上没有看到那种既定的数字，在林葬天的身上，她找不见那串数字，一切都是未知的。她唯一一件可以确定的就是要跟随着他去落雪城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好像命运的线再次降临到了她的身边，这个时候她的面前其实并没有出现什么最优解，唯一的选择就是跟他一起去落雪城这一条选择。但是她跟林葬天说这个是她的最优解其实也没说错，因为只有一个选择可以选，所以剩下的那个，就是那个最优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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