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这是命……治不了了。

守志大夫说我有天赋，让我好好干，很快就能做抓药伙计了。

“呃呃……你们说，它不会这么小气吧？”

杜仲无奈一笑，这憨憨就是太心直口快了，得来点教训，“那可说不准……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要来吃你的舌头！”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再也没有之前威武霸气，眼神又是担心又是惧怕：

许富贵一听，先是呆了一下，而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而后，他眼珠子一瞥，又暗自瞄了一下杜仲。

杜仲当然注意到了这眼神，没有太多反应。

况且舌头就算能恢复，原本手艺也忘得七七八八了，还不如就现在这样呢……”

是以，从现在开始，他准备慢慢地展示出“偶尔机灵的一面”。

“听完了，不管了……话说，富贵，这病你还想治吗？”

杜仲不置可否，知道若是在一年前问出这话，许富贵大概还是想要治的。

但一年多都已经过来了，医馆里该捧的臭脚都捧完了，现在告诉他能治，那过去的痛苦、耻辱又算什么呢？

没谁打生下来就愿意捧人臭脚，但一旦捧起来，心里都接受了，就难放下了……

他知道应该更呆愣些，但扮得了一时，如何扮得了一世？

那乱糟糟的环境，只要看上一眼，便能想象出里面滂臭的汗臭、脚臭。

杜仲下意识地在鼻子前挥了挥手，果断出了东侧院来到大院。

目光一瞥，有钱能使鬼推磨，报丧自然也不例外，给换成了另一六人通铺的汉子，而立之年，好像姓张，不熟。

东侧院一共三个六人通铺，煮药小厮占去两个，满满当当十二人，而抓药只占了一个，还只有四人。

平仁医馆人力结构倒与前世大医院类似，都是哑铃型，两头宽、中间窄。

杜仲沿着屋檐下避开正午烈阳，慢慢悠悠地走向平杏小院的单间。

路上，他还多看了“重”一眼，就是那代表亡灵的木牌，或许是阳光底下诡邪不显，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只觉得料子不错。

到了屋内，单间环境就是比六人通铺好，只有淡淡药香和衣物洗涤后的味道。

杜仲将门关上，松了松衣物，侧躺上床。

算了，这是命，治不了了……

许富贵的话又在耳边回响，挠得他心里直痒痒。

他问许富贵还想不想治，自然不是没有原由的。

正如他照方抓药时的“触动”，这次，许富贵竟也好似那药方一样“触动”了他脑子里那根弦，还格外强烈！

他一边说着他的故事，杜仲脑子里的想法就一边往外冒，像是杂草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还全是些问诊、辩证、开方、施治的念头。

要不是考虑到许富贵拒绝意愿很强，杜仲都想当场给他治好了才舒坦。

不过，施治不成，通过这番变故他也搞明白了问题关键。

这事倒也好办，虽然还只是抓药伙计，但已经入了杏林总是有机会的，实在不行，或者忍不住了……

杜仲朝窗户外望了望天气，烈日当头，怂恿姚修诚去洗几个冷水澡，来个小小的感冒似乎也不难？

他笑了笑了，觉得还不至于此，但若是真没有机会，倒也不妨一试？

念头通畅，睡意直达脑海，鼾声顿起……

……

医馆大堂

杜仲醒来得稍微晚了些，等他小跑着到药柜旁，此刻已经是未初三刻。

蒋大夫已经带着姚修诚开始抓药了，一见到他来，相互对视一下，朝长桌上的病志示意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姚修诚看得是好生羡慕，心想着下次也要睡足了再来，身子倒是诚实，可不敢在蒋大夫眼皮子底下迟到。

杜仲自己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见蒋才俊不追究，准备好的话也咽了回去。

他快速恢复工作状态，将药方一瞥，便已心中有数，抄出包药纸，脚步蹬蹬蹬就开始抓药。

只是他脚步有些不稳，一个踉跄，差点将柜子的药给洒了。

蒋大夫看着眉头一皱，“杜仲，身子还好吗？要不要……”

杜仲摇了摇头，依旧是憨憨模样，唯有面色不是很精神，“没事，咱还能干。”

蒋大夫轻“嗯”一声，没再说话，只是分出了些心神到他身上。

杜仲则在心里暗骂，有毒吧，就一句话有必要找自己念叨一个中午吗？！

午休的时候，他一开始还睡得好好的，谁料没过多久脑子里就多出了个声音，一直在念叨：

“造孽唉，是痰湿阻肺，造孽唉，是痰湿阻肺……”

这声音像是有人在贴着耳朵说话，又像是他自己内心的魔怔心音，让他辗转反侧，睡不去，醒不来。

半梦半醒之间，宝贵的午休就这么走了，让他硬是听了一句念叨听了千百遍。

他一下就猜到了是谁的“执念”，但想不通——有这执念为何要和他说呢？

您老都走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行吗？缠着我一个“痴呆”做什么？

有用吗？有用吗！

杜仲心中愤懑，将药包扎好堆成一堆，抽出下一册病志，眼睛一瞥。

嗯，痰热壅肺，以清气化痰丸对症，可抓。

他身子本能地一转，就要开始抓药，脑子却意识到了不对，连忙定住身，上下将病志详细扫视了一眼。

山里卖炭翁，主诉咳嗽、咳痰、胸口发闷来求诊，由王守义诊治，定为“痰热壅肺”，以“清气化痰丸”治疗。

乍一看问题不大，但只要看到这人病情、病症的描述，杜仲一下就发现了不对。

这哪里是什么“痰热壅肺”，分明是“痰湿阻肺”！

药不对症，造孽啊！

嘚，你当人家姜大夫六十余年白活的，人家抓个合适的壮丁不跟抓个鸡仔似的简单？

就逮着你给念叨念叨几遍，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杜仲苦笑一下，双手连忙合十，趁蒋才俊不注意，就给姜平寒拜了拜：

小子有眼不识泰山，不是刻意辱骂的，您老别介意。

……

走出五谷斋，对面便是熟悉的六人通铺。

你要硬是告诉人家还有另一条路，人家非但不会感谢，说不定还要怨恨你——早去干什么了，看笑话呢？！

现在，“机灵”得也差不多了，再过些，传到王守志耳朵里就麻烦了。

见这气氛，姚憨憨也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杜仲没再跟着讨论下去，三下五除二扒光了饭，瞅都不瞅两人一眼，也不管桌上的空碗，就朝门外大步走去。

“吃饱了，睡觉去！”

姚修诚与许富贵见状，没感觉被冒犯，反而相视一眼，默契地笑了笑。

姚修诚这才知道怕了，一张大黑脸也变得煞白。

许富贵却是面色稍松，朝着他摇摇头，“还没说出它名字，应该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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