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丧礼发展到如此，医馆秩序也在渐渐恢复。

大夫们大多回到了本来的岗位上，同既往一样，都是上午正门问诊，下午正门关闭不营，用来整理病志、理顺思路、反思过错。

除了还有一些人零零散散从县外赶来吊唁外，王守志基本上也就只要负责每天一早一晚哭奠了，称为朝夕哭。

这些都是礼仪性的要求，照理来说姜平寒无儿无女才轮得到王守志主持丧礼，他倒也不必做得那么认真。

此时姜平寒的丧礼完成得差不多了。

这世道可说不准……

几日哭下来，眼睛都给哭肿了，头发也比之前白了不少，显得格外憔悴。

杜仲看着他，觉得本来是礼数，你倒好真给做全了，也实属让人敬佩！

相较于出事之前，王守志选择下放了更多权利，更少过问大夫的问诊治疗，只是偶尔抽查。

他们敬佩王大夫给自己开药抓方的本领，哭了这么久还没啥事能继续哭，这药方不错呀，能不能借来看看？日后指不定能用上！

杜仲倒觉得不一定，万一您比人先走呢？一定是黑发人送白发人？

对于一些能耐大的大夫，下午抽空走穴，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同时，根据大夫自己的习惯，抓药伙计也被安排上了更多的活。

蒋才俊早就回到了岗位，不再负责抓药，而那一个没被挖走的抓药伙计也开始回来替代他的活。

除他外也有人敬佩，稍微不同之处在于：

城里有庙，名为普贤，庙里有一小沙弥名为“落空”。

落空身体有恙庙里自己处理不了，就托人找平仁医馆，要姜大夫给落空小沙弥开方抓药，完了就找人送去。

如今姜大夫走了，事自然落在了王守志头上。

他早就开好了药方，只待抓药药去送，剩下来的事就交给了杜仲。

杜仲没理由拒绝，答应下来，看了一眼药方，将之记在心里面，便到药柜前抓药。

只是抓着抓着，他抓药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鹿角胶、菟丝子、淫羊藿、肉苁蓉……这是温肾壮阳。”

“熟地、当归、枸杞子、山茱萸……这是滋补肾阴。”

“龙胆草、黄芩、山栀……这是龙肝泻胆汤，用于清热利湿，对应过食肥甘厚味之病症。”

怪哉，怪哉……

又是温肾壮阳，又是滋补肾阴，还要解肥甘厚味之症，这患病之人真的是个小沙弥？杜仲心里古怪极了。

沙弥是已受十戒，未受具足戒，年龄在七岁与二十岁之间的男子。

但这药方对应之人，却一点都不像是个理应清心寡欲还小小年纪的沙弥，更像是个被酒肉色相掏空了身体的登徒子。

这如何不让他觉得奇怪？

杜仲拿起方子，正要找王守志问来病志一阅，右手一抖，却不巧抖落了些粉末。

他朝连忙收拢心神，将柜子里头瓶子稳稳当当放好，这才掸了掸袖口。

刚刚不小心抖落的是硫磺粉，大部分都掸落后，剩下些落在黄大褂上倒也不显眼。

如此，他才拿起药方，找到了王守志。

一问，王守志却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只说方子没错，不必再查。

杜仲心下了然，回到了药柜前继续抓药。

不过……这次他却没有照着王守志给的方子抓，反而是自己又写了一道方子。

整体内容变动不大，只是减去了前述药量，增加了一“黄连阿胶汤”。

这是《伤寒论》上一方，有“清心寡欲”之用。

杜仲抓好方子，嘿嘿一笑：

之前的药方不够好，光是壮阳补阴都是滋补之物哪里够？

所谓万变不离其宗，治疗原则终究是——开源节流，既然有了开源，又为何要去掉节流呢？

寻常人他也懒得做些什么，但是和尚本就该清心寡欲不是吗？

最重要的是，他正好想试探自己的杏林见疾真鉴，看它对于这种“隔空看病”会不会有反应。

这名为“落空”的小沙弥……正好撞到了他枪口上！

杜仲再浏览了一遍药材确认无误，哼了一声便将十四包药尽数打包好，提着出了医馆。

望着馆外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身上皆是古风服饰，人们大多面黄肌瘦，完全没有前世营养过剩的模样。

杜仲忽的就恍惚了一下：

这还是他自穿越来，第一次出自家医馆，也是第一次感受医馆外的人文风貌……

一切的一切……真的与前世不同了……

……

普贤庙，中堂，大雄宝殿旁

“主持好”、“主持”、“主持”……

渡航从后堂里出来，在中堂视察庙里工作，不时有僧人向他问好，连带着见到的香客也频频施礼。

他慈悲地接受了这些问好，嘴角自然翘起一个弧度，顶着大太阳穿着隆重带来的炎热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渡航正走着，忽然眼前一亮。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鸿波！

香客之中有一女子，虽穿着朴素风尘仆仆，却丝毫不能掩盖其面容之秀丽。

她似乎觉察到了渡航的眼神，朝这边瞥来，见到是主持，便略一弯腰施礼问好。

行动之间，其身姿美好尽数收入渡航眼底。

他下腹像是燃起了一团火，将他整个人都烘烤得口干舌燥。

他忙地咽下一口唾沫，向四周看看了，嗯？本座弟子又跑哪去玩了，净给本座添麻烦！

渡航安耐下心头焦躁，又瞄了女香客一眼，便装作淡定地向身后小沙弥问了一声：

“落空，孤云又去哪儿了？”

七月初三乃下葬的黄道吉日，之后医馆将彻底恢复正常运行，你杜仲也要做好走马上任的准备。

在此之前，还要托你去办一件事。

姚修诚和那抓药伙计，来来往往，忙得停不下来，却少有人直呼杜仲去做事。

他倒也乐得清闲，正好顺带翻翻《平脉辨证》。

六月廿九，立秋

这跟大五实习时抽空复习考研一样一样的，还更简单，一闭眼就能看。

这日，眼瞅着上午就这么水过了，下午也像是要如此，王守志却找上了他。

王守志想着，我在这哭的要死要活，你小子就站那，时而抓药，时而眯着眼睛跟个大爷似的，那哪儿成！

正如大小敛合并，一切从简一样，他大可找一二专门负责哭丧的代他哭。

他却对姜平寒有着真感情，说不成，坚持着要自己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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