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屋子里怎么多了几分亮堂？

杜仲定睛一看，光溜溜的脑袋，是个小和尚。

放了班，他除了琢磨自个的灵丹妙药，也学会了偶尔去八里巷子周边放松。

在他看来，“红豆子冰室”便是一个不错去处，到里面吃冰，点上一碗浓豆浆淋上，颇有几分豆乳冰沙的感觉。

而杜仲同样如此，又过上了寻常问诊大夫清净且悠闲的日子，大多时间就是治疗些常见病。

杜仲哼哼唧唧坐回了症室，随着大堂内分诊伙计指引，迎来了下午第一个病人。

现在人离开了，习惯传承下来却也无人能改进了。

这日杜仲又去了红豆子冰室吃冰，看着人老板女儿小豆子的萌脸，娇俏可爱，碗里的冰不由得又增添了几分滋味。

等小和尚坐下，抬头与他对视在一起，连那小和尚都惊异地睁大了双眼：

这便是到外头吃冰的坏处，没五谷斋那么卫生，容易吃得拉肚子，不过……别人怕，他可不怕！

这叫，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居士！”，“原来……是‘落空’小师父。”

“居士不是送药的嘛，为何会是……”

杜仲似笑非笑，“依小师父所说，送药的就不能是大夫了？”

完事了回医馆，路上肚子叫了一声，闹腾片刻之后又恢复宁静。

“小师父的病况，大概有几日了？”，“前日晚上没睡好，状况就开始变得严重，现在都开始疼得直不起腰。”

“普贤庙里头，可有其他人患了类似状况？”，“有，但他们没有这么剧烈的腹痛，其他倒是差不太多。”

原来如此……

杜仲又问了问，做了一番体查，落空小和尚的情况便已经了然于胸。

这时，他忽的一抬头，见蒋大夫许是没有病人，已然凑到了他这边，正悄咪咪地听着。

杜仲可不会放过他，对视上就沉声问起话来：

“蒋大夫，你觉得……他这是什么病？”

蒋大夫微微一抬头，没料到杜仲会主动发问，但好歹也是个大夫总能有点自己的判断。

况且，落空小师父的病一看就是时节高发病，又有何难？

“病起急骤，恶心频发，上吐下泻……

此乃饮食不洁、时邪外感，以至暑邪秽浊之气侵袭脾胃，导致脾胃运化失司，升降失常，清浊不分。

细而分之，乃湿热内蕴辩证，以清热利湿治之，可用葛根芩连汤加减。

如此……药到病除！”

蒋大夫说得又自信又干脆，就差没把“拿好方子，可以去也”写脸上了。

而杜仲听了，不免一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蒋大夫说得简单，是给他这懂医术的人听的，简单翻译一道就是：

落空小师父吃了不干净的生冷食物，这才引发了急性肠胃炎，进而表现为突然发生的上吐下泻、腹痛难忍，乃至头晕不适。

单纯看小师父的主诉、病史、重点体征，再一联合看同庙里其他人也有类似状况，蒋大夫的推论倒还是在情理之中。

至少说明了，蒋大夫并非不学无术，还是有点基本功在，且逻辑推理也在线。

只可惜……

杜仲看着自信的蒋大夫，不失礼貌地笑完之后，面带一丝遗憾之色摇了摇头。

“非也，非也，蒋大夫不妨再给小师父切一切脉搏，仔细检查一下？”

他听了之后登时眉头一皱，不是时令腹泻病？那还能是什么？

他看了看杜仲，犹豫着上前，征得小和尚同意后，开始仔细把脉体查。

然而一套操作下来，其眉头没有松懈，反而皱得更紧了。

杜仲见状，知道落空小师父的情况已经超出了蒋大夫知识边界。

毕竟只是地方上的大夫，即便是数一数二的平仁医馆，也难以提供大量医书阅读学习，又没有堪称漫长的经验积累，未能分辨出来倒也正常。

他也没多说些什么，上前一步，让小师父深呼出一口气，气息之中隐约可嗅到一丝金属味。

而后，他又叫小师父张开口，往其齿龈交界处伸指示意。

在其所指之处，明显可见有一道色泽较淡的灰蓝色线条。

这便是“汞线”，因唾液中分泌的汞和食物残渣腐败产生的硫化氢气体发生反应，进而在此处形成硫化汞沉淀所致。

都说到这儿了，小师父的病还难猜吗？

自然便是汞中毒，或者说水银中毒！

接下来，杜仲又给蒋大夫指了指急性水银中毒的其他表现，这才回到自个位上，给他说了自己的判断。

而蒋大夫听后自然是一阵惊疑，但杜仲诊治思路有条有理十分清晰，让他难以辩驳。

杜仲见他顿足原地，似在思索，便不再管他，兀自抽出一张黄纸，一边沾上墨写下对症之药方，一边给小师父用通俗的话解释病情。

等到他把药方都写完了，蒋大夫这才回过神来，颇有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之神妙。

他其实也不是不知道水银中毒，只是上述那些病症太过突出，又有着简明的指向。

思想之中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往后收集证据自然就会往上靠，如此一来，水银中毒的表现也就给忽略了。

不像杜仲，他知道普贤庙的状况，因而或多或少对水银中毒抱有警惕。

此次病例，便能反应熟知患者病史之重要，务必做到详细而全面，不遗漏重要细节。

头痛、头晕、恶心、呕吐、腹痛、腹泻、夜间冷汗淋漓……

按照落空自己所言，其他问题尚且不严重，倒是这腹痛如刀割实在难忍，这才前来看病。

小和尚顿了一下，连忙歉意地低下头去，施礼道：

“是落空糊涂了，居士有德有能，自然做得了大夫，今日就还请居士帮忙看病了……”

郑行文该做的已经做了，往后自然回归正常督医本职。

他话还没说完，声音就忽然扭了一下，面露痛苦之色。

杜仲连忙收敛笑容，变得认真而凝重，“小师父，是有如何不适？”，边问还边仔细观察小和尚的状况。

随着落空将病症一一道来，杜仲心中也渐渐凝出数个关键词：

五谷斋也不是没有冰可吃，只是大厨总归的是一个，又不太擅长制作甜点，味道自然少了几分感觉。

至于平日里井水冰镇过的瓜果杂粥，那都是之前王守义大夫鼓捣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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