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多少分？”

“689分，太棒啦！这是恢复高考后，我们县第一个省状元，你小子破天荒啦！”

牛寨村将近3000人口，牛、姜两大姓就占了将近80%，其余人中，高山库区移民又占了多半。建国后这些年，村里基本上就是牛、姜两大姓轮流掌权。

这一年，村支书是牛犇的堂哥牛树田，这是一个非常干练的乡村基层干部，不仅群众关系维持得好，而且对上级政策也把握的不错。牛犇就是他叫到村里帮忙的。

牛犇刚回到家，村里就找上门了。原来，第四次人口普查正搞得热火朝天，村里召集一帮子高中生帮忙，挨家入户登录信息。

电话里，校长兴奋地告诉牛犇：“小子，这回你真的放卫星了，考了个全省理科状元。局里通知说，省报记者可能下来采访，要我们做好准备。”

这次乡里开会，普查员们对此反映强烈。

这件事，牛犇亲身经历。他这才明白，为何有些政策初衷是好的，现实中却执行不下去。这里面，各方利益不均衡可能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校长的高兴劲，似乎能从电话里喷发出来。

不知为什么，牛犇由此想到北宋时王安石的青苗法，那就是好心办坏事的典型。

7月27日上午，牛犇正在南片一个居民组普查，突然，村里派人找过来了，让他马上回村部接电话。急匆匆赶到村部，他才知道是学校打过来的。

电话放下后，围在旁边的村干部、普查员、办事的群众都自觉地欢呼起来，向牛犇表示祝贺。不出意外，他将成为古岗镇第一位清华大学学生，大家都觉得与有荣焉。

不到半天时间，牛犇成为全省高考状元的消息就传遍整个牛寨。

当牛有田从村里回来，告诉父亲这个好消息时，牛心居非常激动，双手合十，连声感谢祖先保佑！母亲古金珍也激动地流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想做好一件事真难！”

晚上，中州新闻联播播报了本省当年高考分数线，理科重点线是519分。

第二天，很多考生通过电话查分，也有直接赶到学校询问的，于是，牛犇成为高考状元的消息开始广泛流传。

县里很快得到消息，这一届县里主要领导都是恢复高考后的大学生，他们很重视文教，听说这个破天荒的好事后，非常高兴，决定等通知书下来后对有关人员重奖。

省报记者下来得比预期更早。

7月最后一天，牛犇正在自家居民组做材料最后核实，女记者冯敏直接找上门来。

她约莫二十七八岁，上穿淡绿色无袖衬衣，下着黑色直筒裤，烫发下苹果脸上架着一副珐琅眼镜，整个人显得非常秀气。

进村时，凸凹不平的黄土路，青黄不一的庄稼地，高低不一的茅草屋……

这一切，强烈震撼着自小在省城长大的冯敏。

晒得黝黑的牛犇，国字脸眉清目秀，正与一位老妇核对家中人口信息。见堂哥带人过来，牛犇有些拘束。堂哥见多识广，他领着记者直接去了牛家小院。

在牛家小院，冯敏问了牛犇父母几个问题。

了解到牛家大致情况后，她对牛家孩子7岁发蒙，过年前把孩子书杂费提前留好这个细节很感兴趣。自古寒门出才子。但是，没有重视教育的父母，山鸡是变不成凤凰的。

对村民走访中，一位老人感慨地说：“升学率太低了，村里十几年就出了这么一个县高学生，周围这些孩子都是牛犇原来的同学，都没考上在家务农。”

看着这些疲惫而年轻的面孔，冯敏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抖。

随后两天，冯敏采访了乡教育助理，走访了雩娄高中，与分管教育的县领导座谈。一周后，省报头版发表了冯敏的长篇报道：《山沟里飞出金凤凰》。

这篇图文俱全的报道，没有去渲染牛犇这个新科状元的成绩，而是具体描绘了偏远乡村的贫困现状，调查核实了农村中小学畸低的升学率，追踪了县乡办教育的重点工程。文中，有父母望子成才、孩子渴望升学的的许多细节，有新科状元因陋就简苦中作乐的业余爱好，以及烈日下走村入户做普查的身影……

这篇报道发表后，在省内外激起强烈反响，农村孩子升学的艰难，震撼了无数人。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用白石灰刷在牛寨村路旁土坯墙上的这条标语，像当年希望工程的大眼睛照片一样，登上许多媒体头条。如此穷困的乡村，竟然走出了一个全省状元，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这是地地道道的破天荒！

“爸爸，那傻小子在忙什么呢？”小龙女岔开话题。

“还在入户普查呢，遇事能沉住气，这小子将来估计是个人物。”龙父感叹，“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真是莫欺少年穷呀！”

村里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乡里。

中午，父亲回家吃饭时，小龙女就知道牛犇成了省状元。这让她大吃一惊，她知道牛犇这次考得不错，但没想到竟然能全省第一，这太超乎想象了。

填完志愿后，高三学生算是彻底解放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同学成为状元，你不应该高兴吗？”看着女儿脸色有些忧郁，母亲问道。

“高兴什么呀，考得越好，走得越远。”小龙女脱口而出。

母亲闻言，不由深看了女儿一眼，小龙女的脸刷地红了。

这次人口普查，普查员们有一个很大的烦恼。

培训老师反复要求大家动员老百姓实话实说，力求得到最真实的第一手材料，并声称严格保密；不少超生家庭也被感动说了实话，但乡计生办却根据这些材料下去抓大肚婆。这让很多普查员里外不是人，一肚子牢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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