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点，她是我抓的人质，别让其他人知道。”休低声向管理员澄清，既没有慌乱也没有任何尴尬。

管理员睁大了牛眼，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们，这个人质居然到处乱跑，还笑嘻嘻的跟她打招呼。但看休的战甲，是幽暗城高层没错，管理员不敢质疑他的话。

晚风轻轻抚过星空下的两个身影，偷偷撩起他们斗篷的一角，默默窥视两人遮盖着的秘密。

晴极度困乏，反应逐渐迟钝起来，她不停地打着哈欠，脑袋一点点耷拉下来，不一会就闭着眼、摇摇晃晃、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休满脸宠溺地看着晴，伸手把她的头按向自己胸口，将她稳稳地圈在怀里，温柔得无声无息。

安静的盘山路上，偶尔传来几声鸟叫虫鸣，“哒哒哒”的马蹄声回荡在旷野中，格外空灵、悠远。

“联盟！”管理员惊慌地大叫，吓得牛毛都竖了起来。

看了看身上，因为服了秘药的缘故，她的伤口几乎痊愈了。

她揉了揉眼，发现天亮了。眼前俨然换了一副画面，到处是棕红色的山石，活动的火山随处可见，熔岩四处流淌，仿佛大地淌出的热泪，为自然界的创伤而悲泣。

没想到休撒谎的本事比她还厉害，脸不红心不跳，编得跟真的一样，晴闷笑起来。接着，她用兽人语问管理员可不可以用一下她的帐篷，管理员指了指身边的篝火，示意帐篷就在篝火旁边。

休见她醒来，加快了前进速度，大约两三个小时就到达了平原最北边的烈焰峰。

当他们来到部落营地时，牛头人飞行管理员惊讶地看着他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休一脸淡定地收起了缰绳，晴走过去跟她挥手打招呼。

走进帐篷，里面只有她一人，她仔细清理好伤口，换了身干净的衣裙，她没穿战袍，反而穿了一件朋友送的“月布长袍”。水蓝色丝质长裙紧贴着身躯，衬托出她纤细的腰肢，配着浓密的银色长发，有种渐变的层次感，仿佛一朵高贵的紫莲花，透着淡雅而又神秘的气息。

她扫视了一下全身，除了鲜红的指甲有些突兀外，其他都符合“暗夜精灵”的气质，当意识到她在不自觉的向“楠”靠拢时，震惊到不能自已。

晴走出帐篷，管理员见到她，露出惊艳的神色，张大了嘴，武器都掉在了地上。

如此干燥、炎热的天气，她在湖畔镇很少遇到，这里应该是燃烧平原了吧。对了，曾经为寻找温德索尔元帅下落，她来过这里。

她侧脸看去，休正注视着她，晨光洒落在他头顶，仿佛一缕金色柔光在亲吻他的发丝，他眼中的火红越来越炽热，快要把她点燃了。

下意识地回避他，晴垂下眼，缓缓地说：“休，你别这么看我，你要知道，我们是不同种族，我们不能......”不能在一起，美丽的灰眸折射出一丝凄凉的暗影，遮蔽了晨曦的明媚，让万物都黯淡了下去。

其实不是没想过，她也渴望得到一颗真心，但他们相差得实在太远了，一个亡灵和一个人类，多么离经叛道，想成为朋友都难，更别说成为恋人了。

她的话像一把利剑，狠狠地刺穿了休的身体，让他再一次体会穿心之痛。他想起来了，在布瑞尔时，他对楠说过相同的话，原来，这句话如此伤人，可以让人万念俱灰。

之前他一直不明白他和楠的关系，自以为是地认为那是猎人对猎物的兴趣，直到楠逝去那一夜，他明白了自己对她的深刻情感，那时的他成了真真正正的“行尸走肉”。现在有机会重来一次，他决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为什么不能？”他问她，眼中的火热褪去，剩下一片心悸的冰凉。

她又感觉到了那种压迫感，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扭曲了，凝结成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我......我做不到。”她低喃着，明明是阳光充足的天气，却感到刺骨的寒冷。

“你怕了？”他问，明白她的迟疑，如果选择和他在一起，她会成为人类的罪人，被整个联盟唾弃。

“不，我不怕，但我和你不一样，我有家人，他们会因我受到牵连。”道德、礼义、廉耻，她通通都可以不要，但她还有家人，虽然被他们抛弃，但在内心深处，她还关心着他们。尊贵和荣耀，是他们一生追求的东西，不能因她而毁于一旦。

“为什么要在乎那些？”成为亡灵以来，他再没了家人，对于亲情的体验早已淡忘，但这些对于晴来说似乎很重要？

“他们把我养大，我不能不在乎，他们不会接受你的，我不想在你和家人之间选择。”万一家人和他起冲突，或者有什么更严重的事发生，她不想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如果我说，我永远不会让你为难，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他可以忍让，可以付出一切，只要她点头答应。

休的声音像历经了不为人知的沧桑一般黯哑，还带着一丝卑微的祈求，晴的心神震颤，一时间竟失了言语。

他都把话说成这样了，她岂会无动于衷？

休给的东西，不正是她最渴望的吗？他会无条件的对她好，爱她、疼她、照顾她，没有计较，没有利用，这和他是不是亡灵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他是兽人、牛头人、巨魔，她也不介意。

种族的界线在心里越来越模糊，她知道，她动心了。

休的手伸了过来，晨光熹微，她盯着他手背上青色的血管，视线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

这只手，如果握住，就要握一辈子，永远不松开，她问自己：你愿意吗？这条路有多少荆棘，谁也不知道，也许会遍体鳞伤，也许会血流成河，也许永远到达不了彼岸。

她曾经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对抗孤独，无所畏惧；强大到可以成为自己的太阳，不需凭借他人的光亮，独自闪耀。可当她见到休伸出的手时，竟有种无法抗拒的感觉。

冲动像野草一般疯长，一寸一寸支撑起她的渴望，好吧，她是天生的赌徒，她想为这一局下注，不，她要为他下注。

“我愿意，也请你遵守你的承诺。”她坚定地回答，看向他的眼再没了阴霾。

她把手放入他的掌中，休毫不迟疑地握住，两只手紧紧地抓在一起，勒出一道又一道的淤痕，两人却毫不在意，没人说话，他们静静体会着这一刻无声的美妙。

晴知道，她的生活因为休的到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恨他到接受他，只用了短短一天的时间而已。她想她是疯了吧，没人比她更癫狂了，她的所作所为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类的理解范围，但她明白，此时此刻，她尝到了快乐和幸福的滋味。

落棋无悔，她愿意走入他生命的棋局。

飞了两天一夜，他们到达了银松森林。

月朗星疏，银松森林的地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天空比布瑞尔明净，可以清晰地看见星辰。

双足飞龙的降落声刺破黑夜的静谧，送来两个远道而来的身影。

晴从飞行坐骑上跳下来，发现是在幽暗城的外围，她问：“为什么我们到了瑟伯切尔，幽暗城没有飞行点吗？”休计划带她去奥格瑞玛，需要去幽暗城外面的塔楼搭乘飞艇，她还以为他们会在幽暗城降落。

清冷的气息靠近，休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难道你想进幽暗城被守城护卫追杀？”

“哎呀，我忘记有守城护卫了。”她的脸红得像个番茄，自从跟这个亡灵打交道之后，脑子都不灵活了。

休跟这里的守卫打招呼，亡灵们没有阻拦他们，直接放行。走出瑟伯切尔，两人召唤了坐骑往北而去。

“那天在湿地，我本来打算先来银松森林，然后偷偷去提瑞斯法林地，后来就碰到你和杰了。”从湿地遇到他们算起，才过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来幽暗城做什么？”他相信她喜欢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不过来提瑞斯法林地确实太冒险了，被抓到了可能一辈子都回不去暴风城。

“为了去布瑞尔呀。”她不慌不忙地解释着，神情自若，仿佛去布瑞尔就是去逛暴风城的后花园般简单。

“你来布瑞尔找我？”休有些意外地问，想了一下，这的确像晴能干出来的事。

“嗯，我准备去杀你，报一箭之仇。”晴轻松地描述着事情经过，并没有因为休在场而不好意思。

没想到她敢一个人跑来幽暗城的势力范围，还想杀他，真是——“勇气可嘉。”他揶揄般说了一句。还好她没出事，否则他可能需要去幽暗城监狱捞人，那可就麻烦了。

“别忘了，当时我有‘人质’在手，不是吗？”她说着，一手控制霜刃豹的缰绳，另一只手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条项链。“这个是你的吧，还给你。”本来想利用这个东西来找他，现在看来没必要了，她把项链抛向了休。

休接住项链，看到了项链上的指环，上面刻着“楠”“休”两个字，合拢了手指，他沉默不语。深夜的银松森林，月光如水，树影婆娑，他眼中亦闪烁起扑朔迷离的光影。

“你不是会治疗术么，为什么不用？”他也很困惑为什么那时她没有疗伤，后来是他用了秘药才保住她的命。

“我不敢用，怕你们又找我麻烦。”越说越离谱，越来越相信她就是楠了，不然她为什么会有这么清晰的记忆？可是，她不敢相信自己和楠一样软弱，手无缚鸡之力，还......还对这个亡灵动了心。

休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晴，眼底那抹红愈变愈浓郁，感觉得到，这个人类术士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休带着晴上了双足飞龙，晴掩不住满脸兴奋，趴在飞龙背上不停地张望。地面的景色如幻影般急速后退，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她高举双手，任由风穿过她的手指，感觉自己化成了一颗流星，在空中肆意飞奔。

夜幕降临，赤脊山的夜空明净清透，漫天星辰璀璨夺目，走在星光下，宛如置身灿烂的梦境中。

“我还是第一次坐部落的飞行坐骑。”她说着，眼中荡漾起笑意，映着初升的朝阳，折射出五彩光华。

“在佐拉姆海岸，我不是带你坐过么？”他说的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情况，那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几乎记得和楠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那个时候被你打了个半死，浑身都痛得散架了，哪还有心情管这些，我完全不记得那一次乘坐双足飞龙的感觉了。”

走完盘山路，进入另一块领域，天幕突然变成了暗红色，夹杂着一些深黄的光晕，一股股热浪袭来，空气一下灼热起来。地面变得高低不平，休放慢了马速，尽量平稳地行进。

不知过了多久，晴醒来，发现她的头枕在休身上，愣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侧着身子靠在他胸口睡着了。她不好意思地直起了腰，心虚地瞅了休一眼，发现他毫无反应，别扭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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