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阳一回头，辉月抱着朱朱靠在树底下，神木琅坐在树干上，任由楚阳一人在那里寻寻觅觅。

“我不懂，你别问我”，辉月擦了擦汗，“真要命了，这里好像比雾都热很多，千镜明华不是终年雾气不散，号称仙境吗？”

楚阳合上书，站定脚步打量了四周，这里只剩下残垣断壁，地面还有深深的沟壑，最深的地方可以比肩吉吉山断崖，放眼望去千丈之下，深不见底。

“朱朱，慢点！”辉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楚阳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小丫头的衣服领子，近在脚下的断崖掉下去几块碎石，转瞬间不见踪影。

进入千镜明华，楚阳已经错失了最佳契机，三千万年前魂元暴动以后，千镜明华就不再从雾都选择优秀的少年作为子弟，这个地方就像是隐世了一般，千镜明华的家主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原本共存于世的千镜明华和白书明约，一夜之间就只剩下白书明约一城。

“按照古籍里说的，千镜明华的旧址应该有一个阵法可以直通千镜禁地，可能会有很大的危险……喂，你们怎么都坐下了！”

楚阳笑道，“你见过？”

辉月一激灵，连忙摇头，“我没有，在书上看的，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先生教的。”

楚阳满头黑线，“夜光，你看的什么书？”

他飘来的速度不快，楚阳找路他也并不插手，按照楚阳的话来说，甩手掌柜做的十分得心应手，神木琅也心安理得。

辉月默默闭嘴，朱朱捂着嘴偷偷笑，辉月恶狠狠地威胁道：“好好读书！不许笑！”

辉月不以为然道：“就是你放在书房桌上的那本啊，有趣得很，比旁的有趣，我看了许久呢！”

楚阳话到嘴边咽了下去，等回家以后，他就把这些话本全部扔掉，以免误人子弟，想罢了，他走过来摸摸朱朱的头，讲道：“好好读书，读正经书，有不懂的就问……问琅先生。”

“可是夜光姐姐讲的很有趣”，她声音渐渐变小，“爷爷讲的朱朱好困……”

“我教的很多，你只记得这一句，还只有一半”，神木琅微笑道。

楚阳转身，道：“再难也要试试，机会来之不易，我自己去，你们留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夜光不同意他的意见，“来都来了，我们独自留在这里算什么，你现在阴魂尚且聚不起来，万一千镜明华中有什么绝世高手，你闯入禁地只能是死路一条。”

“夜光，你又忘了，元族是无法聚灵的。”楚阳笑着摇摇头，突然，他一顿，抬头望向神木琅。

神木琅眼中有着淡淡的笑意，“楚阳，万事万物皆有变数，你不可掉以轻心。”

变数。

他不过简单地说了一句话，却在楚阳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楚阳一直以为，神木树种双生，三千万年前楚谙惨死在魂族手下，救世者的大任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可琅先生从未说过，他就是唯一的候选人。

变数，是什么变数呢？

要是说起这个变数，是不是该从他发现自己好像有与众不同的能力开始？

那这个开始的尽头……

是她。

成明华。

“明华姐姐是神女。”

那是楚谙最常说的一句话。

那杏粉色的灵慢慢漂浮在空中，它们格外亲近楚阳，在他周遭萦绕着，在辉月和朱朱惊讶的目光中，将楚阳推上断生桥。

楚阳突然进入一个幻境，又不是幻境，他还在断生桥上，只不过身后没有辉月一行人，桥上还有另外一个人，那是一身白衣的成明华，她的头发很长，在身后披散着，眼角潋滟，仿佛一朵花温柔地开在脸上，一如楚阳记忆中的模样。

“明华姐姐。是你吗？”

成明华温声笑道：“不是我会是谁，我不过出去一小会，你竟然装作不认识我了。”

她款款走上前来，仿佛只是一小会没有见面，十分亲昵，走着走着又突然想到什么，停在楚阳身前不远处的位置，又道：“楚谙，楚阳哥哥去哪儿了？”

一瞬间天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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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转，楚阳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脚下的断生桥四分五裂，碎石跟着楚阳一起掉入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与此同时，千镜明华中惊雷鼓被人敲响，桂宫中读书的弟子闻声纷纷放下手中的书，正在授课的先生朝窗外看了一眼，手指轻动，不动声色地收回实现，敲了敲桌子，“继续读书。”

“先生，惊雷鼓响了，有人闯了禁地。”

“领主会处理的，与你们无关。”

薄霜飞雪，枝头常覆，卿双玉把弄书页的手顿了顿，心中长叹一口气，千镜明华维持了千万年的和平假象，在安稳皮下的暗流汹涌，终究还是要被摆放在人前了。

他放下书，缓声道：“今日课就上到这里，下学吧。”

学生们四散而奔走，欢声笑语将暗中的风雨遮蔽起来，安居乐业吗？

窗外的飞雪纷纷扬扬，霜色宁静，它们飘向远方，飘向那个不为人知的隐秘地带。卿双玉收起龟甲，将手中的字条扔进一旁的炭火中，火苗逐渐吞噬墨香，上面俨然写着，“阴阳之争，动天夺地。”

创生之海燃着熊熊烈火，千镜明华的领主，千镜仿吾手持利剑立于创生之石上，与另一边的黑衣男人对峙。

黑乌鸦飞近，黑衣人赫然是影无人。

影无人好像并不把千镜仿吾放在眼中，他仔细打量着千镜仿吾，霜染两鬓，眼神浑浊，良久才开口道：“抢来的东西，用着好像不是很顺手。”

“住嘴！”千镜仿吾厉声道，“三千万年来我千镜明华与魂族不相往来，阁下如今擅闯创生之海，未免太不懂礼数了。”

影无人不以为意，“什么是礼数？千镜明华讲礼数吗？是怎么讲的？是以情爱为牢，将人魂终生禁锢在这里为千镜明华当看门狗吗？”

他哈哈大笑起来，创生之海的烈焰舔舐他的脚尖，影无人毫不畏惧高温，在火焰中伸手一抚，几片杏花出现在他的掌心，他轻轻地，轻轻地，一吹……

几片花瓣瞬间化作夺命的利刃，在千镜仿吾的长剑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千镜仿吾不动声色地将流血的虎口用衣袖遮住，灵墟内灵滚动，迅速走至经脉各处，他一跃而起，长剑在空中裹挟着火焰，半分活路都想留给影无人。

“千镜明华的尊严不容亵渎，不管你是什么人，要想从千镜明华拿走什么东西，就先过了我这关！”

千镜仿吾的剑法卓然，变化莫测，影无人不得已跟着动起来，灼热的高温与犀利的剑气让他脸上露出喜色，他喜欢被挑战的感觉。

那剑气极快，在创生之海中掀起滔天的巨浪，烈火和岩浆喷涌如柱，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空中扭曲，追着影无人而去，所到之处，皆被高温燃成一片灰烬。

影无人穿梭在一道一道火柱中，与千镜仿吾刀兵相见，他自有灵作长剑，相接之处火星四溢，影无人的笑声从面具中渗出来，“你，也要让贤了吧。”

千镜仿吾怒目圆瞪，呵斥道：“大放厥词，吃我三剑！”

千镜第一剑，流光溢目，破道相乘。

剑气如猛虎作威，震慑之用，凛凛正气，浩然不及。

千镜第二剑，平荒过野，烈焰浇无。

剑气蒸腾起滔天热浪，以魂气，筑天堑。

创生之海的岩浆无风自动，跟随着剑气的指引以魂气筑起一道高不见顶的天堑，热浪犹如海啸一般铺天盖气势汹涌地落下来，以滔天的气势，犹如上古的巨兽在深渊中发出惊天的怒吼。

长剑，破空。

影无人身影快如残影，经掠在这片创生之海。

他脸上满是诧异与狂喜，带着疯狂地笑意与千镜仿吾的剑气缠斗。

真是令人意外，他就想为什么创生之海会是一片岩浆，没想到只是幻境下隐藏着千镜明华几千万年来族人的魂魄，他们在朱雀鸟的接引下来到生前并不知晓的创生之海，保护着千镜明华最后一道生死大关。

失去了鸿蒙之石的创生之海没有毁灭的原因竟然是千镜明华的族人魂魄，影无人大笑着飞向创生之柱，他竟然小看了这群元族人的团结。

“停下！”

伴随着一声怒吼，千万魂魄从天堑剥离，化作一柄柄飞剑，朝着影无人飞去，千镜仿吾赌上最后一丝力量，此刻他已然明白面前的这个男人有着非凡的实力，他的灵好像不知枯竭为何物，源源不断地为他修复受伤的身体和提供反击的力量。

千镜仿吾不得不承认，他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他以千钧破万力，在创生之海的尽头划下全力一击。

群魂乱舞，誓将黑暗撕碎，猩红色的灵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将影无人围在一个圈中，上下严丝合缝，试图用高温将他消融。

然而千镜仿吾还没等松一口气，就见那圆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痕，群魂痛苦地嘶吼传入他的灵魂深处，那是他力量的来源，此刻的共情让他几乎生不如死。

“这不可能！”

话音未落，巨大的爆炸声将千镜明华震得抖了三抖，一柄长剑停在他的眼前不过头发丝的距离。

他口中千言万语，却被封印一般，难吐半句。

影无人轻轻地一笑，他伸手摘下面具，浅紫色的瞳孔艳丽生辉，千镜仿吾只觉得灵墟剧痛，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他狼狈地跪倒在地上，被影无人攥住下巴，又嫌弃地挥开。

“记住我的样子，我怕你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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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知道要去哪里。”

影无人勾起嘴角，手在千镜仿吾的灵墟处轻轻一点，千镜仿吾立刻痛苦地倒地，“你究竟，究竟是谁？”

千镜仿吾被影无人踩在脚下，灵渗入皮肉，不断给他的灵墟叠加痛苦，千镜仿吾咬紧牙关，不让痛苦溢出声来，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地上。

群魂在创生之海哭泣，岩浆击打着创生之石，他们在为领主而悲伤。

影无人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突然觉得无趣得很，看一个老头痛苦不如看楚阳痛苦，他喜欢极了，那张好看的脸扭曲，或者无措的样子真的令人流连忘返啊。

他的指尖擦过嘴角，好像在回味在吉吉山时楚阳穷途末路的样子，原来那张脸痛苦的样子是那么表现出来的。

影无人心情瞬间大好，他饶有兴致地说道：“影无人，你可以记住我的名字，但是我更希望你记住我的样子。”

他走了几步，回头忍不住道：“你的儿子，千镜还安，可不是继承灵墟的好容器，你若是想要强行给他的话，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哦！”

“这是我拿走灵髓的补偿，过度追求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终一定会为之付出代价，你的祖先千镜臣鸢以身试法，没有教会你们这个道理吗？”

千镜仿吾艰难地坐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影无人拿走创生之柱上唯一的灵髓，他想要阻止，身体却已经无法支撑他的行动。

绝望窒息一瞬间席卷了他。

难道千镜明华真的就要陨落在自己手里吗？

他又何尝不知道，千镜还安的身体不适合接受灵墟，那滴灵髓千万年难得一滴，是他苦苦支撑这残破的身体来拖延时间，等到时机成熟，让千镜还安服下灵髓，到时候一切还有转圜之地。

可影无人，将这一切都打碎成泡影。

他突然对千镜明华几千万年来的信仰产生了动摇。

天诛之战后，元族一分为二，虽然都效忠元皇羲，但白书明约亲近天族来获得庇佑，而千镜明华的家主却认为亲近天族并非长久之计，故而与天族逐渐疏远。

时间推移，利益相冲，白书明约与千镜明华的关系逐渐产生了很深的裂痕，好像再也无法弥补。

再后来魂元暴动，白书明约因为有天族的庇佑，损失相较于千镜明华来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而遭受了重大损失的千镜明华，又惨遭第二次反扑，丢失了镇族之宝，鸿蒙之石。

那一任家主千镜臣鸢，用了不知什么力量将千镜明华搬离原先的地方，从此千镜明华中的人与世隔绝，仿佛自成桃源，可只有其中的人才知道，魂元暴动的重创已经伤及了千镜明华的根基。

要不是那个女人的出现……

千镜仿吾的手搭在灵墟的位置，那里仿佛在轻轻的跳动，就像是母亲的心脏一般，有力的，坚定的，又给了他无限的力量和勇气。

千镜明华的历史中，最具有争议的一任主母，成明华。

这个女子的身份过于普通，可也正是她，修订了千镜三剑的剑法，方才要不是第二剑的庇佑，千镜仿吾毫不怀疑自己已经惨死在影无人的手下。

至于第三剑，千镜仿吾拿起一边已经遍体鳞伤的剑，叹了口气，那是至真一剑，没到不得已的地步，是不能轻易使用的。

创生之海安静下去，重新归于沉寂。

卿双玉站在桂宫，他手下的龟甲散落一地。

方才千镜明华剧烈地震动让他意识到这次的事情不简单，他时不时地望向窗边，望向那条路，千镜仿吾每次大战之后都会来这里坐上一会，可距离方才的震动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千镜仿吾还是没有出现。

“先生。”清冽的少年音在身后响起。

卿双玉转身，脸上挂起温润的笑容来，“还安，天气这么冷，怎么也不穿件大氅再出来，你若是生了病，你父亲又该担心坏了。”

千镜还安皮肤是病态的白，纤细的手腕能看到鲜血汩汩流淌的跳动，浑身上下唯有一双眼睛，干净澄澈，盛满真诚与善良，只不过再往深处看去，大概还会有些别的心情在里面。

“父亲日理万机，怎会有时间管我的事情。”

千镜还安嘴角的笑意随着风似有若无地消散了。

“先生，您这里有金疮药吗？”

他说道，“我房里的用完了，想着您这里应该还有，再让下人去配太过繁琐，就先来您这里讨要一些。”

卿双玉一听，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受伤了吗？严不严重，我看看！”

“不打紧，一点小伤，我自己回去处理一下就好”，千镜还安往后闪身，他礼貌而谦逊，让人察觉不出半分不对。

卿双玉听了这话，才松了一口气，“我让人给你送过去，需要我一定要说，知道吗？”

他走到衣架前，取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千镜还安的身上，“我送你回去。”

千镜还安拒绝了他的好意，“不必了先生，方才的动静我也察觉到了，想必一会父亲就会回来，您向来与他有事情要谈，我就不打扰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千镜还安说罢，没等卿双玉回话，就径直一人走了出去。

卿双玉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时间复杂无比，对待这个少年，他向来是爱且忧虑，狠又怜惜。

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做不到像千镜仿吾一样的淡漠和天衣无缝的伪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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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走到跟前，碎石连接的缝隙处散发着淡淡的灵，不是朱红色，那是一种淡淡的杏粉色，这条石桥，怪石遍布，处处都是石峰根本无处下脚。

“要走上去不容易”，夜光开口道。

她眼光飘忽，碰上辉月赞赏的目光，小脸一阵绯红，看得楚阳痛心疾首，他语重心长地教导道：“夜光姐姐的高深莫测你如今还看不懂。”

“小孩子就应该学点小孩子该学的东西。”

第九章

朱朱探出头来，小手在空中一划，一道朱红色的芒在空中星星点点地散去，楚阳刚要调侃小孩子的把戏，断崖的对面轰隆一声，乱石飞溅，楚阳吓得一激灵，难以置信地看向朱朱，“谁教你的？”

辉月心中一紧，刚要捂住朱朱的嘴，眼前就发生巨大的变化。

断崖的对面，碎石离奇地升在空中，然后粘合在一起，变成一座十分陡峭的石桥，楚阳失声道：“断生桥，这就是通往千镜明华禁地的断生桥？”

小姑娘也没有怕的，好奇地探头探脑往下看，被楚阳扔回辉月的怀里，挣扎着往下跑。

辉月抱紧挣扎地小丫头，走上前，“这里已经完全看不出千镜明华原先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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