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一句时，小不点忍不住稍稍挺起了胸膛。

——他也是有朋友的人啦！

小孩的课程在八岁生日那天就停下了，课业繁忙的他曾经是真想不到，自己还能有这么悠哉游哉地散步的一天。

正迷茫之时，对面有几个眼熟的少年们向他小跑过来，他们嘻嘻哈哈，玩耍打闹，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朝气，活力十足。

啊啊，出来后才意识到，他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呢？

纲吉和大家问好后，逐一回复道：“旅行很有趣哦，去了两个国家的大城市，然后……嗯，我交到了朋友哦！”

“爱丽丝，你都多大的人了，不要看见纲吉就往上扑啊。”脸色有点臭臭的剑也师兄，把粘在一起的两人给粗暴的撕开。

爱丽丝一个白眼扔了过去，“你好烦啊，笨蛋小剑。”

哦哦！

库洛艾歪歪头，“都去了哪些地方？”

“有交到朋友吗？”良太也补充了一句。

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来，连剑也两人都没功夫吵嘴了。

“真的！真的交到朋友了？”

爱丽丝对此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关心，兴奋的双眼放光，语速惊人，“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男的女的？长的可爱吗？擅长什么？和你怎么认识的？”

不理会两人的日常互瞪，沉稳的大师兄盖尔笑道：“欢迎回来，纲吉，外出旅行的感觉怎么样？”

新出的游戏，新出的漫画，新出的零食……啊，这才是生活！

但当纲吉心满意足的坐在甜品店里吃着小蛋糕，看着玻璃窗台外的大街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不对呀。

今天不是工作日吗，为什么本应该在学校里学习的师兄师姐们能来找他玩？

……今天，也不是会放假的节日吧？

纲吉眨眨眼，嘴里咀嚼的小蛋糕也不香了，他急需去找本日历来看看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没办法，除了几个重大节日外，纲吉能记住的法定节日其实不多。

主要是因为魔国联邦的法定节日实在太多了，毫不夸张的说，隔三差五的就能有一个，有时甚至今天过完明天又来一个，并且节日的数量还在持续增加中……

纲吉觉得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他们国家就能达成“全年过节”的最高成就，真是可喜可贺。

“……”

小孩被自己的脑补无语了，决定还是坦然的直接询问，然后盖尔告诉他：“这个啊，因为利姆露老师给我们放了假呀。”

老师？

纲吉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感觉有股暖流在抚慰自己的内心。

“别管那么多了，又没啥不好的，不用上课还可以一起玩。”

剑也一边说，一边看似嫌弃的把属于自己那份的甜品推到了爱丽丝面前，“诺，这种甜腻腻的食物还是你自己消受吧。”

爱丽丝一个眼刀甩过去，谴责某人“浪费”食物的行为，这个蛋糕可好吃了，不吃就别点啊！

“不懂得欣赏，你不吃我吃！”

看着撑着下巴，时不时瞟一眼啃着小蛋糕啃得开心的爱丽丝的剑也，盖尔和良太眼里的无语和嫌弃都要溢出来了，库洛艾倒是淡定的很，估计是看过太多次这样的场景了吧。

三年过去了，已经不再是小萝卜头的几人步入青春期，剑也的那点小心思也就早已经习惯和他互怼的爱丽丝没发现。

不是他们说，剑也的追人手段真蠢，哦不对，说不定这家伙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上爱丽丝了呢。

啧啧。

尽管如此，周围还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去提醒他们，看热闹看得开心极了。

“我们不叫爱丽丝师姐他们一起吗？”

在游乐场，纲吉被三人带着去玩别的项目，把爱丽丝和剑也两人远远的甩在后面，想要摆脱他俩的意图不要太明显。

盖尔笑道：“没关系，我们玩我们的，不要去打扰他们。”

“什么打扰？”小孩没听明白。

“你还小，这些不需要知道的太早。”库洛艾摸摸他的脑袋，用着和盖尔同样的笑容说道。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他们偶尔还是要在能力范围内给剑也争取点好处的，虽然他们对剑也的情商没什么自信就是了。

纲吉满头问号，只能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总之就是不要靠近爱丽丝师姐和剑也师兄的意思对吧，嗯嗯，他懂了。

然后，玩得开心的小孩很快就把这两个被“抛弃”的人给忘记了，直到回去时才再次见到他们。

感觉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啊。

想起之前三人的叮嘱，小孩仔细观察了下爱丽丝和剑也，疑惑更深。

再看看库洛艾三人，他们也是一脸平常、意料之中的模样。

难道这才是正常的？？

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小孩没多久就放弃了思考，再次投身于吃喝玩乐中。

只是在归途里，他隐隐约约的听到盖尔说“要是能有什么进展我才会感到奇怪呢”的意味不明的感叹。

这一天，纲吉玩的很开心，连最初被利姆露告知的那种沉重心情都消散的差不多了。

晚上，已经收拾好情绪的纲吉找到利姆露，向他谢过白天的事情后说道：“老师，我想去见见芬妮卡，那天突然在她面前昏迷不醒，一定吓坏她了。”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他看到有人在他面前突然昏倒，肯定吓得手足无措，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和芬妮卡报个平安。

“而且，当时走的那么急，凯西女士那边也没打个招呼，还有房东那边也……”

算一算，要做的事情还真多啊。

“我知道了。”

利姆露笑笑，把批改好的文件放到一边，再由朱菜送走，“今晚你就好好休息吧，明天上午带你去萨鲁多城。”

“谢谢你，老师。”

“说什么呢，对我还说谢谢？”利姆露抬手一个敲击就往小孩脑门上扣了下来，不疼，充满了亲昵。

纲吉讪讪的笑了笑，“不是的，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好像老师从来没有拒绝过他的请求，无论自己多么任性都能得到包容一样。

自己能遇到老师，真是太好了。

要是自己当初没有遇到老师，或者没有拜他为师，他会怎么样呢？

没来由的，纲吉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不知道。

但是，一定会生活的比现在辛苦吧。

次日，利姆露如约带纲吉来到了千里之外的萨鲁多城，技能【空间支配】就是如此高效率，仅是瞬间就完成了转移。

芬妮卡早把家搬出了贫民窟，现在和她母亲居住在这个中央城市的上城地区。

芬妮卡的财力不可小觑，虽然把绝大部分的财产都拿去还了药钱，但狡兔三窟，谁还不会留下些生活用的基础啊。

女孩剩下的积蓄，足以让她和她母亲好好的在上城区过上几年安稳日子。

这半年来，纲吉依靠在自由组合做任务来获取生活用的资金，在城里也有自己的房子，当然，和芬妮卡买的不同，纲吉是租的。

先回房子里收拾收拾，再去和房东解释一下付完尾款，纲吉算算时间，这才敲响了芬妮卡家的门。

“早上好，芬妮卡。”

如平常一样对她打招呼，对方一怔之后伸手掐住纲吉的脸颊用力往两边拉，疼的小孩直皱眉头却不敢求饶，因为对面那个一向不服输的女孩居然红了眼眶。

“笨蛋！你真的是个笨蛋啊！”

芬妮卡像只淋了雨的小猫，露出尖牙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威胁敌人，但被雨水打湿软毛的样子又惹人怜爱，“为什么不和我说，你那天突然晕倒真的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告诉我的话我好歹有个准备啊，你昏倒之后我都懵了，万一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要怎么办！！”

瑕疵召唤者的诅咒。

这个连普通贵族都无从得知的信息却是当年芬妮卡学习的重点，别忘了，法尔姆斯可是大肆举办召唤仪式的国家啊，在“完全品”诞生的过程里有多少次失败根本不得而知。

就芬妮卡离开法尔姆斯之前，她从未听说过除了“完全品”外还有哪些召唤者活下来的，而且无一列外，全都是早早夭折，死状凄惨。

正因如此，芬妮卡才明白当时纲吉的情况有多危险，可以说，要是利姆露再来晚一步，这个小不点就可以去往圣地面见那尊贵的唯一神了。

瑕疵者身上的问题很大，但也不是没有缓解和延长寿命的方法，至少最初还试图利用瑕疵者的法尔姆斯，确实研究过相关的技术，毕竟，要是他们成功了可以很大程度地挽回仪式失败的损失。

不过这个计划最终还是被放弃了，因为他们发现，延长瑕疵者寿命的花费和瑕疵者带给他们的利益根本不成正比，这与利益之上的王的理念不合。

“……对不起。”

纲吉口齿不清的说道，一双小手想反抗又不敢动，棕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好笑又可怜。

风水轮流转，几个月前被纲吉教训得险些怀疑人生的芬妮卡，现在也把小孩逼得不得不示弱。

芬妮卡哼了一声，收回了手，冷眼看着对方可怜兮兮的捂着被揪红的脸颊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而且也没有适合的时机……”

他偷偷瞄一眼女孩的脸色，再次垂头认错道。

“总之，对不起！”

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芬妮卡的理智回归，她扶额叹气道：“不，是我太激动了，不是你的错，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要认真说，纲吉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需要受到惩罚的应该是那些为了一己私欲而举行召唤仪式的加害者。

曾经，她也算是那些加害者的一员。

在此之前，芬妮卡本对召唤仪式没什么感觉，因为法尔姆斯的目的，被他们刻意召唤出来的全都是人渣，虽然听着好像有点夸张，但确实是这样没错。

那些召唤者无论年龄大小，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夺取别人的生命，没有任何的三观可言，所以芬妮卡可以对他们的遭遇和下场冷眼旁观。

但对象换成纲吉的话，她便无法再把自己摆在“情有可原”的立场上了。

自欺欺人地为自己的罪恶和丑陋蒙上一层遮羞布，只能看到未被遮盖并刻意放大的阴暗面，而当这层布料被暴力的撕碎后，她就不得不去正视这些一直被她所忽视的了。

是的，召唤仪式本就是血腥罪恶的。

就算被召唤出来的人品行不端也无法抹去这一点，他们强行把别人从自己的世界中剥离出来，轻易的决定这些人的生死，把他们当成工具，甚至是用完就丢的垃圾，他们比被自己召唤来的召唤者还要阴险无耻数倍。

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芬妮卡在纲吉离开的这两天想了很多，情绪非常低落。

她一直坚信着自己站在正义的立场，家族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但脱离那个视角后再看，就能轻易看出，法尔姆斯的高层贵族们大部分仅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他们做的那些事情对人民没有丝毫益处，甚至王还想增加赋税为战争做准备。

“进来吧，别站在门口说这些，邻居都要来围观了。”

芬妮卡把纲吉迎进门，倒了三杯茶，嗯，纲吉一杯她一杯，至于剩下的那一杯——她可没忽视纲吉肩膀上眼熟的史莱姆。

哎，当魔王这么闲的吗？

在纲吉坐沙发上犹豫该怎么开口时，芬妮卡先一步说道：“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耽误了你那么多时间。”

纲吉连忙摆摆手道：“不不，不是的！留下是我自愿的！而且得到技能本就是靠运气的事，强加到你身上也太勉强了。”

“但是你现在时间很紧吧。”

芬妮卡眼神复杂，“你既然选择了成为冒险者，那肯定是想借此获得成长得到技能。”

“额……”

纲吉想了想，还决定不告诉芬妮卡，其实他最初只是想拿到一张自由组合的通行证而已。

芬妮卡挠挠后脑勺，长出一口气，“加油吧，我现在能说的也只有加油了……虽然获得技能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是，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成功的。”

女孩微笑着，眼里闪着星光，“这个世界还没那么糟糕。”

“你要是不能活下来，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露米纳斯的神谕里，唯一神会垂怜努力且不放弃希望的人类，就算深陷泥沼也一定能找到那根救命的稻草。

就像当时的她一样。

那么，给她带来了救赎的纲吉也一定能得到神明的善意。

纲吉感受到了对方的祝福，诚心地接受了，“那就借你吉言了。”

芬妮卡笑笑，转移了话题，“对了，我问一下哦，你们魔国联邦的居民资格证容易拿到吗？”

“为什么问这个？”

话题跳跃的太快，就是纲吉也愣了好一会儿。

“因为我和我母亲已经决定去魔国联邦定居了啊。”芬妮卡语出惊人的说道。

纲吉睁大眼睛，“真的？但你不是好不容易才拿到萨鲁多城的居民资格证吗，就要这么放弃了？”

芬妮卡无奈的挠挠脸颊，“不，只是暂时居住而已，我在城防部队那儿挂了名，他们防我防的可严了，哪会这么容易就给我资格证啊。”

她一家早在被逐出法尔姆斯时就是无国籍人员了，以前住在边境和山村还好说，可进城就麻烦了，这个证那个证的，不但要钱还要人脉，况且她还进了城防部队的黑名单，更难了。

“我听说你们魔国联邦只要在城内居住三年以上，就可以去办理居民资格证，是真的吗？”

芬妮卡双眼亮闪闪的盯着纲吉，看着对方迟疑的点点头。

“差不多吧，关于这个有相关的法律规定，我不是很懂。”小孩为难的说道，目光忍不住看向自己肩膀上的史莱姆，同时芬妮卡也看向这个最具有发言权的人。

利姆露：“……”

好吧好吧。

“关于这个，境内居住一年就可以得到限期居民证，但想定居的话还需要办理我国国籍。”

利姆露给他们解释道：“我国办理国籍的条件比较宽松，不过不接受双国籍的存在。而且提醒你一下，我国未来办理国籍的条件和测试会变得严格，要是你有这个意向还是尽快吧。”

现在条件宽松，单纯是因为他们魔国联邦作为一个新生国家地广人稀，还需要多多收纳外来人口，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口丰富起来后就需要提高条件了。

芬妮卡谢过利姆露，之后他们聊着聊着就又把话题扯到别的上面去了，让利姆露感叹年轻人思维真活跃。

与芬妮卡告别后，纲吉又去拜访了领主府和伍德先生家，得到了凯西女士等人的郑重款待，至此，纲吉的格里坦之行才算是正式结束了。

很快，三天过去了，利姆露再次把纲吉叫来办公室，茶几上摆着红茶和点心，朱菜三人在门外等待。

“那么，来告诉我你的答案吧。”

利姆露直视着纲吉的眼睛，不容许他有丝毫的逃避。

这是一次人生的抉择。

两个选项毫无疑问会走向两个完全不同的结局，但它们同样前途未卜，同样崎岖坎坷，没有任何保障。

纲吉看着对方的模样，内心嘀咕，老师板起脸来果然很有威严呢，平时根本看不出来……

深呼吸一口气，纲吉说出了他的决定。

“我想要继续外出历练。”

利姆露微垂眼帘，说实话，这两个选择纲吉选哪个他都不奇怪，他相信这是他家孩子用三天时间深思熟虑出来的结果，但是还是会好奇。

“能告诉我理由吗？”

“理由的话……”

纲吉歪头想了想，其实第一天他就冷静下来了。

嘛，也许是他本身就挺乐观的吧。

毕竟从五岁开始就一直是这样了不是吗，死亡阴影从未离开过，虽然老师他们的反应好像挺大的，但是对他而言——

“因为，感觉这跟以前没什么不同啊。”

没有什么……不同？

利姆露眨眨眼，突然开始担心起自己决定到底正不正确了，小不点的这个回答听起来好像没怎么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啊！

纲吉看出了利姆露的无语，赶紧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啊，我不想一直呆在医院里，要是以后情况会越来越糟的话，我更愿意去赌那一劳永逸的方法。”

唔，这个回答还比较像个样子。

利姆露的神情缓和了一点。

“决定了？不后悔？”

“不后悔。”

纲吉摇摇头，坚定的说道。

利姆露笑了。

不得不说，纲吉的这个选择确实很让他欣慰，年轻人嘛，总是要有几分年轻气盛和血性的呢。

利姆露是个行动派，得到了确定回答的他终于开始着手准备了。

他需要为纲吉打造出一个绝佳的试炼场所。

“拉米莉斯，能帮我个忙吗？”

踏足许久未来的地下迷宫，利姆露找到了幼年的妖精女王，询问道。

他回来了。

师兄师姐们带着纲吉到处去玩，他们穿梭在魔都的大街小巷，把所有在纲吉外出半年里更新了的娱乐商品店全都浪了一遍。

“你的问题太多了。”

剑也一脸无语。

纲吉漫无目的的走在长廊里。

“有什么关系嘛！”爱丽丝条件反射的怼了回去。

剑也师兄和爱丽丝师姐的关系还是这么好啊。

纲吉看着说着说着就又吵起来的两人，心中的惶然逐渐被回到了熟悉环境里的安心给取代，这恍若如梦的一切终于褪去了虚构的线条，变得真实了起来。

“纲吉！欢迎回来！！”

第一个扑过来的，果然还是一头金发宛如洋娃娃般漂亮的爱丽丝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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