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的空气中出现了隐隐的香气。

地狱的办公处，这里是最堕落、最肮脏的地方，充满了绝望和恐怖，蚊虫飞舞，垃圾遍地，脏水横流，永远被黑暗笼罩的阴影之地。克劳利已经一定程度上闻习惯了这样恶心的味道，真是因此，这一点浅淡的香气才更加不可思议。

“算了。”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捏了捏凯西帕鲁格的小爪子，替使魔也屏蔽了嗅觉上的感知，咕哝道，“等到千里眼回来就都明白了。”

作为天生的千里眼伴生者，世界在他眼中没有谜，他已经习惯了与真实相伴的生活，哪怕短暂地失去了千里眼，一层一层地揭开伪装、寻找真相对他来说仍然是枯燥而无趣的工作。

事实隐藏在迷雾中，就像贵妇人覆面的纱。

克劳利摘下了墨镜，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面对灾厄之猫的严厉批评，梅林再度露出了招牌的爽朗笑容：“这才是我最习惯的、也最高效的方式嘛。”

“芙……”你真的没救了……

而这个香气的来源毫无掩饰之意，显然是他身边的少年梦魔。

梅林顺了顺他脊背上的长毛，被灾厄之猫毛茸茸的小脑袋拱了好几下，哭笑不得地放松了对特质的控制。

“所以说啊，你这样糟糕又任性的本性，才应该对被你外表蒙骗的少女们道歉吧……”梅林念叨着，揪了一下凯西帕鲁格的耳朵，被睚眦必报的灾厄之猫狠狠拱了一下。

“嘿！嘿、嘿，Lily，这里不用空气清新剂。快点收回去！”在被其他恶魔发现以前，克劳利急忙拉住了梅林，急促地说。

“我知道，而且，其实这个味道对大多数恶魔来说很不好闻吧。”梅林无辜地眨了眨眼，并没有控制特质的意思，脸上的笑容更加轻松了，仿佛他不是刚刚进行了在地狱中投“毒”的行为，而是信手摘下了一朵花，“给与土地花朵，给予人类梦想，给予历史就只有未来*，我的身上唯一能称作‘自我’的东西，大概就是这个了……也就是人类所谓的‘希望’吧。”

克劳利倒是不讨厌这些，他比起邪恶的魔鬼，更像是一个慢慢悠悠地向下晃荡的天使。

凯西帕鲁格像人一样摇了摇头，他们绕过一个身上似乎在滴泔水的魔鬼，连克劳利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站在梅林肩膀上的乌鸦眨眼间挪动到了肩膀的另一边，灾厄之猫忍无可忍，一骨碌把脑袋埋进了少年梅林的怀里，蓬松的大尾巴甩了甩，严格地敦促梦魔：“芙！”赶紧把你的味道放出来！

“没办法照顾你了，先照顾一下自己吧，女士。”梅林侧过头，低声对肩膀上的乌鸦说。

乌鸦极通人性地用那双鲜红的眼睛注视了他一瞬间，“呼啦”一声，振翅飞起，飞到了铃的边上，将被拉响的警报铃拨弄得更加急促、响亮。

叮铃铃、叮铃铃。

凯西帕鲁格坚决地赖在梅林怀里，梅林灵巧地一侧身，躲过了扑向他的恶魔。只听哐当一声，恶魔扑倒了梅林身后不远处的另一个脸色苍白如同尸体的恶魔，两个恶魔一起滚进了墙边的垃圾堆里。

而后，梅林的身体微微一震，瞳孔放大，好几道闪电一起劈在了他的背上——他的神情似乎有些茫然，身子向前一倾，下一刻，人形消失了，化作了漫天花瓣消失在了原处。

提心吊胆的克劳利松了一口气。

叮铃铃、叮铃铃。

梦魔消失了，花却没有。

更有甚之，有光照了进来。

几乎在一瞬间，不能见光的生物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温暖的阳光如同炙热的火焰，烤糊了他们的皮肤，让他们惊恐地向后退去。

顺着梅林的来处，肮脏的地面上开满了无数色彩纷呈的鲜花，繁盛的花海沐浴着阳光，如同入侵的生物般蔓延向四周。

“太阳！太阳——！”有恶魔正惨叫着扑向更角落的地方。

有恶魔因为馥郁的香气吐了出来。

打雷的声音、暴风的声音，腐蚀性毒液被泼到了墙壁和彼此的身上，阴云越笼罩越深，阳光却丝毫不减少威力。

克劳利缓缓地给自己戴上了墨镜，一脚把爬到他脚边的同僚踹开，叉着手，索性开始欣赏这个世界末日般混乱的场景。

——爽死了。他心想，咧开了嘴角，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混在一众癫狂的恶魔中一点不显得突出。

叮铃铃、叮铃铃。

房间的门被撞开，报信的恶魔高喊：“别西卜大人！沙尘里到处都是花瓣！花一路开到——呕……”

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气让他捂着鼻子干呕起来。

从更里面破门而出，捏着鼻子的地狱王子恼火地间房间中所有东西都打碎，高声问：“谁他妈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都给我停下，否则所有恶魔都给我进牢里去！”

瑰丽的花海蔓延到了她的脚下。

别西卜露出了恶心的表情，纵起一把黑火试图烧光地上的花。

然而花却很顽强，被烧毁了就再从地面中生长出来，如同浪潮般源源不断地扑向火海。

混乱的恶魔们停下了。

在混乱的中心，花瓣汇作了梦魔年少的身形，梅林抱着凯西帕鲁格，笑容灿烂，以一种轻松而欢欣的语气，温柔地说：“这是我的花园，是塔周边的具现哦。”

地面开满了鲜花，无论在何种黑暗或是地狱，都能令温暖的阳光洒向地面。*

这是充满春天的阳光与夏日的气息的、永恒的花园。

站在铃边的乌鸦露出了不虞的神情。

“嗯，你应该明白吧，女士。”梦魔轻声细语地笑着说，“——永世隔绝的理想乡，可以这么解释它。”

别西卜身边的苍蝇嗡嗡地飞来飞去，有好几个都被香气熏得一翻肚皮晕了过去。

“我不明白。”她恶狠狠地说。

梅林点了点头，和颜悦色地自我介绍：“我是梅林·安布罗修斯，恶魔的儿子，不列颠的先知，Boss说过今天见我吧？”

克劳利扶了扶自己的墨镜，若无其事地吹了声口哨。

火海仍然再与花海僵持，浓郁的香气令恶魔十分不舒服。

别西卜挥了挥手，身后多了几个长相格外狰狞的恶魔，手上握着锁链、生锈沾血的镰刀、黑色的大剑等各种武器。

“Boss肯定不介意你半死着去见他。”别西卜阴沉地说，“去把他的脑袋扯下来！”

梅林心虚地眨了眨眼：“呃……我在进攻上毫无用处来着哦？今天还得把事情谈完呢……”

铃边的乌鸦啄瞎了被吊着的恶魔的眼睛，一拍翅膀，飞到了半空中，口中还衔着那个血淋淋的眼珠。

梅林矮身躲过镰刀，顺手把凯西帕鲁格丢给了角落里的克劳利，从锁链间一个滑铲，躲过了震碎地面的一击。眼见镰刀又即将砍到他的脑袋，梅林凭借核心力量向后一翻身，站起身子，将头发向后捋了捋。

苍蝇们纷纷叮向他的脸，却被忽然变得更加灿烂的阳光晒得四散而去。

“和眼睛有关——观测是最基本的魔术啊。”他极快地瞥了一眼乌鸦的动作，干脆踩着镰刀跳到了恶魔的肩膀上，从口袋里摸出魔杖，吹了一口气，摇摇晃晃间，毫不犹豫地间变得滚烫锋利的杖尖直接捅进了魔鬼的脖子里。

克劳利倒抽了一口气，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乌鸦咬碎了眼珠，轰然化作了泼墨的黑镜。与此同时，梅林被拽住了脚踝，轰然甩进了墙里。

“痛……”半梦魔的半口气都噎在了喉咙里，额头被碎石扎破，血像一条溪流流进了左眼里。他叹了一口气，用魔力修复了破碎的内脏，擦掉嘴边的血，抱怨道，“太粗暴了，你们！我现在可是个孩子啊！”

他把自己从墙里拔出来。

镜子里掉出了一样东西，又变回了那只羽毛漆黑如墨的乌鸦。

梅林左躲右闪，冲过去捡起了那样东西——那是个尖顶帽子，并且非常眼熟。

“分院帽？”梅林愣了愣。

分院帽像是刚刚睡醒，环顾着四周，尖叫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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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声被“叮叮当当”地拉响了，伴随着被吊在铃上恶魔的惨叫声，房间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干呕声，都是恶魔被香气熏出来的症状。

终于，有第一个恶魔发现了香气的源头，他一把扯掉自己头上的脏抹布，大叫一声，扑向了梅林，神情狰狞得仿佛要将半梦魔掐死在现场。

随着话音落下，香气逐渐变得更加浓郁。

“接下来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哦。”他笑盈盈地说，“放心，我不会死的。”

梅林眯了眯眼。

“你能不能，只是，别总是，讲一些惊悚的话让人放心？”克劳利咬牙问，像蛇一样发出了恼火的嘶嘶声，打了个响指，出现在了远离梅林的另一侧。一道雷从他身上蹦了出去，显然是被气得不轻，电得他身边缺了半个脑袋的恶魔一个激灵。

他恶声恶气地率先指责：“没长眼睛吗？管好你自己！”

原本准备发火的恶魔被他冷冰冰的金色竖瞳一瞪，气焰被压倒，只能咕哝着诅咒的话离他远了一点。

凯西帕鲁格用力地把他的手推开。

“芙芙，芙！”你又想偷懒了，梅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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