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北玺没什么表情, 她并不意外程家人的这些小算盘，早在看到他们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居心不良了。

满室寂静，外面人的声音不知不觉越发清晰。

北十七了然点头, 然后朝北玺身后的北十八打手势。

北玺将盖在身上的书和毯子都一起拿下来，坐在沙发上听外面程家夫妻的聊天。

北玺慢慢睁开眼睛, 和对面的北十七目光撞上，而后对他竖起手指，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惊动外面的人。

暗室里, 北十七北十八越听越觉得外面这两人不太对劲，北十八细心地按下了录音键，北十七则去观察北玺的表情。

是程岷的声音。

不再像是之前那么老实憨厚，语气里反而透着股精明。

“再说了，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程岷带着几分笑意说：“你应该也注意到那个北玺的情况了吧？之前我看新闻说她进了医院急救，看样子虽然抢救过来了，但是身体肯定不如之前了。”

女人也有些着急：“我知道！可问题是北家人到底会不会同意？你妈对他们家那么大的恩情, 只是多养一个孩子的事，怎么就一个人做不了主非得等男人回来？这事拖得越久, 我心里就越觉得不舒服你知道吗？”

“你放心, 就凭咱家老太太对他们家老爷子当年的帮助, 这个忙他们肯定不会不帮的, 再说了, 老太太这次豁出脸面来求，就算是不能把橙橙托付到北家，我们肯定也不会空着手回去，还能借这次机会和他们家慢慢熟悉起来，以后走亲戚求办事还不是轻轻松松？”

“是，那孩子脸色白的很，明明只比我们橙橙小了几个月，但就是没有我们橙橙看着健康活泼。”

女人似乎想到了北玺的样子，略微感叹道：“不过她长得是真的好，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么好看的人……”

程岷冷嗤一声：“好看有什么用？那张脸估计都是用命换来的，再好看，还不是活不了几天就得死？”

可能是见妻子仍然犹犹豫豫的, 他有些不耐烦地提高音量：“都事到临头了你才犹豫有什么用？前面都已经走了99步了，这最后一步你想走也得走, 不想走还是得走！”

“到时候我们就躺在家里等橙橙孝敬了，还有你肚子里的宝贝儿子，这才是个幸运的，将来一出生就能享福，一辈子都不用为了钱奔波辛苦了。”

“这话就在这儿说说就算了，我刚才看过了，就这个地方没有人也没有监控，等出去了，尽可能对北煜和北玺好一点儿，让北家人看到我们的善意，橙橙留下来的可能性也就会大得多！”

“我知道，在家里演了那么多次，装模作样简单的很，你放心吧，肯定不会让他们看出来的。”

“…………”

北十七紧张地看着额头慢慢渗出冷汗的北玺，想要带她去找小鱼，却被她死死捏着袖子拒绝。

随着外面两人的交谈越来越放肆，北玺的面色也越来越苍白，她近乎急促地呼吸着，指尖死死攥着北十七的衣服，太过用力，以至于指尖和骨节都泛着一股惨然的白。

北十七北十八就这么硬生生熬到外面那两个人离开，这才抱起沙发上蜷缩着颤抖的北玺往外冲。

然后在半路上遇到得到消息后匆匆撵过来的小鱼和西十二。

“快！把她放平！！”小鱼一看北玺的模样就慌了，吼出来的这几个字在嗓子里就开始破音。

脑域里浓郁的信仰之力裹挟着两株草在里面肆意地横冲直撞，北玺的心脏用力急切地跳动着，一抽一抽的钝痛感从心脏逐渐往全身蔓延……

北玺想要像往常一样强忍着疼痛和窒息感生生撑过去，可这一次眼前却慢慢变得模糊，意识也在小鱼的声音中逐渐陷落。

当她彻底陷入昏厥后，小鱼按压她心脏的动作更加用力，吼出来的声音也更嘶哑急切：“急救药！！需要马上送医院，晚了就来不及了！！！”

北十七北十八的手可以抖，他却不行，他必须保证每秒没分稳定用力的按压，才能够为地上逐渐失去心跳的北玺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北煜风一样地冲过来，在看到躺在地上被小鱼一次次按压都没有任何反应的妹妹时，心脏在一瞬间似乎也跟着停下了跳动。

急促地呼吸夹带着冬季凛冽冰寒的气息在鼻腔肺部肆意流窜，像是破损的风箱发出不堪重负的呜咽声，却仍旧被人拉得猎猎作响，吹动着那簇火焰，滔滔汹涌着席卷而来，转瞬间就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冷静。

他甚至没有余地去思考这一切的发生到底是因为什么，满眼只有那个如死去的布娃娃一样安静躺在地上的妹妹。

慌乱，恐惧，愤怒，怨恨……

北煜第一次在一瞬间体会到那么多那么汹涌的情绪，也是第一次看到彻底不知生死的妹妹。

以前那么多次他都心怀希望，笃定地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妹妹一定会撑过那些磨难，一定能够醒过来。

但这一次……

北煜眼神空空地看着地上无声无息的妹妹，眼泪慢慢滑出眼眶，砸在他的衣领上，泅出一片深色的濡湿。

这一次，他曾经的那些笃定，都没骨气地藏了起来。

他不敢再告诉自己：不要怕，妹妹会醒过来的。

他现在好害怕好害怕，怕妹妹再也醒不过来，怕妹妹再也不会张开手让他抱，怕……

怕从此以后，他再也听不到一声温温软软的“哥哥”。

直到北玺的身体在兵荒马乱中被搬上救护车，北煜捏着妹妹冰冷的手，仅剩的理智才慢慢回笼。

车里除了医护人员和小鱼，就只有他和北十七守在一边。

奶奶坐着司机的车在后面，爷爷爸爸也收到消息转道赶去医院。

那……

“北十八去做什么了？”北煜的声音森然。

北十七看了眼无知无觉的北玺，愧疚自责地垂首：“十八去拦程家人了。”

之前程家那对夫妻并没有走远，看到北十七抱着北玺从书房里冲出来时就知道大事不妙了，所以趁着所有人都在担心北玺无暇顾及他们的时候，就找了借口准备趁乱离开。

“程家人？”

北煜重复着这三个字，咬牙冷笑：“是他们害的？”

北十七点头，而后当着医护的面，沉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小鱼已经要听得气死了，闻言不等北煜动手，就狠狠地踹了北十七一脚：“你是傻子吗？玺儿不能受刺激，外界刺激和情绪刺激都不行，他们都说的那么过分了，你不打断他们还仍由玺儿听下去！？”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愿意受任何惩罚！”

北十七闭上眼，也遮住眼中浓郁的懊悔和愤怒。

他没有说是北玺不许他们出去打断那两人。

因为他知道，任谁在那个时候，听到那些话，都会做出那样的反应的。

被人在背地里高兴地谈论什么时候死，听着别人畅想她死后被另一个孩子代替和占有她拥有的一切……

衣袖被紧紧攥住的那一瞬间，北十七清晰地看到了北玺眼中的情绪。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那么真切的茫然和害怕。

第一次觉得她是个脆弱又无助，被人欺负的孩子。

那些话有多刺耳？北十七甚至不敢再回忆当时北玺的表情，更不敢猜测她听到那些话时，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但那个时候，她捏着他袖子的手在发抖，她在害怕。

所以她强迫自己听完那些话，胆怯地不敢出去打断。

不是怕直面那两个恶心的家伙，而是怕推门后，就不得不直面他们口中的那些“未来”。

那些她死掉后，被人替代和遗忘的未来。

北十七捏紧手指，第一次懊恼于自己和北十八的“听话”。

要是他们早在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就冲出去让程岷两人闭嘴，玺儿是不是就不会再听到后面那些诛心的话？

那她现在应该还在书房，在等爸爸和爷爷回来，然后开开心心地过年。

而不是浑身冰冷地躺在这辆车上，不知生死……

“希望那小丫头过完年就病重进医院，最好是先别死，等我们橙橙在北家待稳了，她就可以离开了，把她的身份让给我们女儿来继承。”

“等她没了，北家人肯定会把对她的感情转移到我们女儿身上，再说了，一个病秧子和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他的语气中满满当当的恶意，女人听着却忍不住畅快地笑出声来，幻想道：“你说的对，等她一死，到时候我们橙橙又在北家养熟了，那她现在拥有的这些东西，以后还不都是橙橙的？”

夫妻两个畅想着北玺死后的生活，一门之隔的地方，北十七北十八已经要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杀意了。

“你说我们的办法真能成吗？要是成不了怎么办？”女人的声音里带着些忧虑。

北十七愤怒又忧虑地望向北玺，想要等她下命令制服外面那两个恶心又无耻下作的东西。

北玺听着刺耳的交谈和笑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外面的畅想还没有结束，他们甚至在对着看不见的鬼神许愿。

“你怕什么？这种事不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在家的时候我不是跟你把利害都说得清楚了吗？

就算是这件事成不了，也不过是少了门亲戚, 可要是真成了，我们下半辈子就可以躺在家什么都不用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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