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衡绕开苏夏所在的那一侧，走到汤池的另一侧，脱了衣袍便入了水。

苏夏本是闭目养神，谁知竟睡着了。

总觉得不太对劲。

不过主子间的事，由不得她一个小小丫鬟置喙。

虽然玉泉阁的这眼汤泉特别大，王妃在这头泡王爷在那头泡，完全不会碍着对方，但是……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轻勾。

夜色沉沉，汤池里水雾缭绕，汤池两边点着几盏灯，在雾气的阻隔之下，显得一片氤氲，常人什么也看不清。

元衡习武，夜间视物如同白日一般，只那水汽有些阻挡视线。

她头往前一点，差点整个人都栽进水中。

三千青丝铺在身后，尤为惹眼。

元衡走到苏夏身后，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便知道她这是睡着了。

苏夏登时清醒过来。

怎么睡着了……

这里实在太舒服了。

但他仍就一眼看到了靠在池边静坐的人儿。

苏夏美目微瞪，顺着声音看过去。

水雾氤氲，隐约可见男人精壮的上半身，再往上，苏夏依稀分辨出他清俊无双的脸。

是元衡。

苏夏心底悄悄松了口气，但她依旧把脖子以下全都埋在水中。

“王爷怎么在这里？”苏夏提声问。

汤池对面静了一刻，才又淡淡出声:“这里是王府的汤池，本王不能来吗？”

能，当然能。

可是您就不能先让青梧把我喊起来叫出去吗？

孤男寡女脱干净了在一处泡温泉，合适吗？

苏夏心里腹诽，便也没理他这话，只问道:“青梧呢？”

“在暖阁。”

苏夏放了心，顺带瞪了汤池对面的那人一眼。

元衡过来了，青梧怎么会不来喊自己，定是这人不让青梧过来喊。

她这么想着，便也这么说出口了。

“王爷过来了，青梧怎的不进来喊我。”

汤池那边又静了一刻。

苏夏本就是自问自答，她也不指望元衡能回答她。

“本王让她在外头候着不要进来。”元衡默了片刻后，缓缓出声道。

苏夏:……

她的脸攸地从脖子红到头顶。

这人是什么意思！

孤男寡女独处一处，还是在温泉这种地方，还让侍女在外头守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人小夫妻的情趣呢。

要不是她醒来时，元衡端坐在汤池对面，并没有越雷池半步，光听这话，她都要以为元衡试图对她做点什么了。

可恶。

不知道待会儿青梧会怎么想她。

苏夏的思绪乱七八糟的，嗡嗡地在她的脑子里乱作一团。

元衡在那边悠闲自在，轻飘飘地又来了一句:“本王泡汤泉时，不喜旁人在身侧。”

苏夏:……

哦，所以青梧要在外头候着。

那她呢，她不也是旁人吗。

苏夏干巴巴笑了两声，道:“是吗？那确是我打扰到王爷清净了，还请王爷恕罪。”

“那倒未曾。”元衡道。

“本王在暖阁里，便听得这汤池中有一匀称的呼吸声，本王还当是哪个侍奉的丫鬟在这里躲懒，谁知竟是王妃。”

他又轻轻笑了一声，道:“本王想着，王妃白日里定是累极，才会在泡汤泉时睡着了。”

“本王不忍心打扰王妃的清梦，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你就让青梧在外头候着，让我在这里睡觉？

苏夏想起方才自己清醒时的蠢样，就觉得脸上的热度更烫了。

定是都被他瞧见了。

她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来泡一次汤泉，竟会好巧不巧地碰见元衡。

好不容易……

苏夏突然想起来自己为何迟迟不肯来玉泉阁，可不就是上次她言语间“调戏”了元衡，觉得没脸见他吗。

这下好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她又在无意中和元衡见了面，并且……又让元衡见到她出丑的样子。

苏夏心中极度羞恼。

元衡一直闭着眼睛同苏夏说话，见她半晌不出声，也没在水中弄出什么动静，便睁开眼瞧了瞧。

这一瞧，便看见苏夏用双手抱着肩，将自己埋在水中。

双手萤白，三千青丝在水中飘散开来……越发衬得她的脸像只煮熟的虾子。

跟平时清冷平静的模样相去甚远，或者说，这才是更加真实的她。

元衡不自觉地轻轻上扬了唇角。

苏夏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往他这边看来。

眉头微皱，美目圆瞪，自以为凶狠地看着他，实则……

那一双眼睛，水润含情，这般盯着自己，元衡没有被震慑到，反而……

元衡不自在地动了动。

这里水雾甚大，又是夜间，四周原本亮着的几盏灯不知何时灭了，苏夏的视线被水雾遮挡，看不太真切。

只听得水流的声响，她由此判断对面的人动了。

苏夏的心里一紧张，便出声喊道:“王爷！”

因为有些激动，她的声音便没控制住，一出嗓子先把苏夏自己吓一跳。

音量过大不说，这又娇又羞的声音，真是自己发出来的？

那边的水流声陡然停下，静默了片刻，苏夏便听到那边的人轻声说:“嗯？”

声音比方才低哑了不少，听在耳里，更加地挠得人耳朵痒痒。

苏夏不敢去深究其中的原因，她强装镇定，好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一点儿，“你可否转过身去，闭上眼睛。”

“为何？”元衡明知故问。

苏夏恼怒，却也不敢发火，只道:“我怕打扰了王爷清净，这便穿衣走了，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既已打扰过了，便不差这一时。”

然后才来得及去思考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水花四溅，那声音的主人发出悦耳的轻笑。

她在水中伸了个懒腰，水流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今日泡得有些长了，明日再来吧。

王妃今日反常地泡了这么久，王爷今日也反常地来得早了些。

苏夏想着，正要起身出水，却陡然听得汤池对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

“王妃醒了？睡得可好？”

苏夏心里一慌，第一反应是蹲下身，将脖子以下都埋在水里。

青梧这般想着，于是她便十分安心地在暖阁里继续发呆了。

元衡径直出了暖阁，往汤池那边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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