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衫女子生性乐观，浑然没把命短当回事，也和妹妹开起玩笑来，忽然想起什么，转向黑衫女子：“姐姐，那个人是不是……”

“一个登徒子，死了就死了，”黑衫女子淡然道，“只不过这人恐怕是嘉兴的大家族子弟，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等明日你治疗结束咱们就马上离开。”

黄九正打算再表忠心，只听黄只帆吩咐道：“阿九，从今日起半个月内不许少爷走出大门，要是被他偷跑出去了我就拿你是问！”

以黄端的性格这话说给他十有八九都是当耳旁风，让黄九管束的话好歹他大概还是会听一点，至于打伤儿子的女人黄只帆暂且没有追查的意思，毕竟是黄端调戏别人在先，而李仲春的请求当然是爽快答应了，黄端刚抬回家时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虽然现在看起来生龙活虎屁事没有，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有名医在家自然放心得多，至于李仲春想研究什么都由得他去，只要别把黄端活拆了就行。

黄端见他赌咒发誓，有些尴尬地吸吸鼻子：“我就是随口问问嘛，反正也是做梦，当不得真。”

“你看我身上什么最值钱就拿去抵债吧。”

白衣女子摇着轮椅来到木桶跟前，将一旁架子上的草药酌量倒入桶中，说道：“咱们练的都不是循序渐进的正统功夫，自然就要承受相应的后果，不出三年我就会全身瘫痪，而你也会失去所有的感情彻底沦为行尸走肉，二姐的焚心诀最为霸道，即便以后不再失控恐怕也活不过两年。”

“这种事情不论你我还是二妹都早有心理准备，但至少在报仇之前，咱们谁也不许死。”

红衫女子露出黯然的神色：“这人虽然讨厌了点，但我能感觉到他不是坏人……罢了，若是大事能成，那时我又侥幸没死，就回来为他抵命吧。”顿了顿，续道：“姐姐，我们还没有和吴王接上头，就这么离开会不会误了天王的事？”

桶中女子忽然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旁边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苦笑道：“看来我又失控了，辛苦了小妹。”

白衣少女似玩笑似责怪道：“半年时间已经三次了，我人倒是不辛苦，但药材钱你得给我报了。”

“咱们的身份见不得光，白天又惹出麻烦，逗留嘉兴有可能节外生枝，我已留下暗号通知吴王到时在泉州府同安相见，正好和闽越王共同商议大事。”

白衣女子忽道：“我看吴王未必会赴约，根据我掌管机密处的暗报，自去年入秋以来他就不再遵守天王的指示暂缓传教，反倒加大力度发展信徒，并且暗改了不少天王教义，我怀疑他有破教自立的企图。”

“这事我也略有耳闻，不过区区半年时间我谅吴王还没本事完全掌控嘉兴府的教众，只要他名义上听指挥就暂且不要打草惊蛇，相信天王有办法处理。”

白衣少女无言地搅动着桶里的冰水混合物，长长地叹了口气：“怕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谙石剌步真羞愤难当，然而此刻皇宫眼看就要被攻破，自己也毫无底气慷慨陈词，冲着把力古猛磕几个响头，喊声：“皇上，老臣无颜面对肃国列祖列宗！”突然从栏杆旁纵身跃下，把力古没想到这老头这么刚烈，吓得连退好几步。

“左相！”

楼上不乏与谙石剌步真交好的大臣，眼看他跳楼自杀，捶胸顿足痛哭不止，把力古虽然痛恨谙石剌步真，但同时又将他视为主心骨，现在人没了，一时感到分外的迷茫无助。

“陛下，事已至此，无力回天，降了吧！”

原本和把力古待在望天楼上的都是坚定的主战派，可如今灭国在即，终于有人顶不住压力出面恳求把力古投降。把力古也惜命，就等有人站出来劝降，正想就坡下驴，却见枢密副使郭抗一剑就将劝降的大臣刺了个透心凉。

把力古吓得牙齿打颤，结结巴巴道：“郭，郭抗，你这是干什么？！”

郭抗甩掉剑上血迹，沉声道：“肃国岂有投降的国君，此人该杀！”

“大胆！投不投降是朕说了算，你敢在朕面前妄动兵刃，来人，给我拿下！”

把力古恼羞成怒，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然而宫中侍卫都被张迪拉去和高索人作战了，哪还有人听他的。

郭抗甩掉手中剑，大步走到桌案前，抄起烛台点燃楼外飘荡的帷布，把力古魂飞天外，提起皇袍就往楼梯口冲，郭抗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按住，把力古论力气哪是武将出身的郭抗对手，挣扎不脱转而痛哭求饶：“郭爱卿，求求你放过朕吧，朕还不想死啊！”

郭抗面无表情森然道：“所以人都可以逃，唯有陛下不可，臣今日即便大不敬，也要保住肃国最后的体面。”转向呆若木鸡的各位大臣，大声道：“想跑的尽管跑，愿意留下的随陛下一同死节！”

终于还是有人怕死逃走，而剩余的大臣们泰然自若，正襟危坐等待火势蔓延，把力古求饶无效，看着帷布引燃栏杆火势越来越大，竟然吓得生生晕了过去，郭抗将他放在正座上，长跪于把力古脚下，默默等待烈火降临。

肃国皇帝把力古蜷缩于望天楼顶层瑟瑟发抖面如土色，这里是整个花都最高的地方，从上往下俯瞰，密密麻麻不知多少高索士兵在城中烧杀抢虐，冲天的厮杀声惨叫声让一辈子养尊处优的把力古恐惧到几乎晕厥，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只恨自己没能顶住压力坚持往西迁都，如今内无士兵外无援军，逃无可逃，肃国就要在自己这一代断绝了。

把力古又怕又怒，一脚踢翻七十高龄的左相谙石剌步真，气急败坏地咆哮：“当初就是你们坚持要在花都应战，结果呢？你们倒是上啊，去和高索人打仗啊！”

红衫女子心直口快，哼道：“依我看咱们根本就不用理会那么多，反正大家都是互相利用，我管他什么吴王楚王有没有二心。”

白衣女子摇头：“二姐你错了，三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虽然我们和天王是因为各有所求才走到一起，但想要报仇的话还真得尽力帮他。”

九儿愣了半晌，满腹委屈道：“我黄九虽然书读得不多，但也明白什么叫做知恩图报，若是他日我对少爷怀有二心，便让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哎烦嘞，这些动脑筋的事情我不想管啦，到时我只管打架就好了。”

红衫女子头靠着木桶边缘闭上美眸，黑白二女淡淡一笑，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带上门离开红衫女子的寝室。

此时远在肃国，能与定朝三大京媲美的花都陷入一片火海当中，头梳辫发高大魁梧的高索人不论男女老幼见人就杀，街道到处都是倒伏的尸体，皇宫护墙御河几乎被残肢断臂塞满，肃国禁军统领张迪指挥着残兵苦苦支撑，然而终究大势已去，高索人攻入皇宫只是时间问题。

乌镇郊外一处雅致的别院内，水汽弥漫整个房间，硕大的木桶中堆满冰块，掩盖住女性曼妙的胴体，女子双目紧闭，身体散发着惊人的热量，不断将身边的冰块融化蒸发。黑衫女子默然站在一边，身旁的白衣女子与她如同一个模板刻出来般，只不过双腿似有残疾，坐于木质轮椅之上。

“二妹每失控一次功力就会变得更强，我迟早无法再制住她，”黑衫女子面色平静，眼中却透露出忧色，“再这样下去只怕大仇未报二妹就会先爆体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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