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知道。

这么说，只是想掩饰一下自己先前的情绪。

其实，重要的是，她为什么想哭。

和陆念情刚认识的那段时间，他经常给她讲故事。她开始只是觉得这些故事都好真实，后来才知道，原来都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那些事，她都记的很清楚。她心思跳脱，和陆念情一样喜欢瞎想，经历了眼前这些，她忽然发现，发现他每次破境似乎总要在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以后。初听甚至会让人哭笑不得，可是真正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又哪里有什么笑。她甚至都有点想打他，求他能不能不要破境。然而，那又什么用呢，也许陆念情自己也不想这样。如果问他的话，他一定会说，自己宁愿不破境。

所以她努力忍住，但心里还是很酸、很涩。

“噢。”红衣轻轻应了一声，俏脸微红。

她有些发怔，然后就看见那些未央雪片呀、海棠花上泛起的微光呀，果然都已经消失了。

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嗫嚅道:“结束了？你破境这么快？”

陆念情却好像会读心，抿抿唇，认真道:“你哭了？”

“哼，瞧你得意的样子。”红衣撇了撇嘴。

陆念情莞尔摇头:“这可不是我得意，这是事实。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你自己不也是么。”

红衣呆了呆，急忙摆手道:“我没有。”

陆念情叹了口气:“有时候，哭，不一定要眼泪的。”

红衣垂下了手，有些郁闷地撅了撅嘴:“你太聪明了。”

陆念情轻轻点了点头:“破境，本来也不用很久的。”

红衣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但和说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陆念情转过身去，走到湖畔，在草地上坐下，双手撑在地上，很是少年气的样子:“因为我也是这样想的。或许，我的天赋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只是呢，我比别人更明白怎样从悲伤中获得力量。”

红衣向前轻轻挪了几步，却没有坐下，只是在陆念情身后望着他的背影。

陆念情的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眉眼轻垂:“这样的能力，宁可不要的。”

“但这根本不是你的错。”红衣终于开了口，她很认真、很努力地在回答。

陆念情回首一笑:“不是我的错，却是我种下的因、结出的果。”

红衣又一次沉默了。

她眸光仍旧清澈，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很清楚，陆念情说的并没有错。

也许，从头到尾没有谁对谁错，只是选择了这条路，然后自己又坚持这样走下去。

仅此而已。

红衣也是很聪明的人，她甚至和陆念情有些像。

做了自己的选择，就想倔强地走下去。

所以。

她能理解陆念情的心情，于是也更知道背后那深深的无奈。

陆念情在这时却是很干脆地躺了下来，头枕在手上，看向天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看天空:“苦果已经尝到了，多想也没用的。以后，嗯，还是不要想以后了，想现在就足够了。真要说，我不就是想太多才尝到现在的苦果么。这世道呐，简直像个圈。”

红衣忽然觉得有些站累了。

但，像她这样境界的修行者，怎么可能站那么一会就累呢。

她只是心有些累罢了。

累了，就要坐下休息。

她在陆念情身边坐下，双手托着下巴:“你的比喻，好土啊。”

“很实在，不是么。”陆念情咧了咧嘴。

“也许吧。”红衣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轻松了些。

陆念情伸出手朝着夜空无意识地点了点:“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能不问么。”红衣嘴角抽了抽。

陆念情笑了笑:“怎么就开始嫌弃我晦气了。”

红衣直了直身子，微微抬起双手揉了揉脸颊:“不是嫌弃，是害怕。”

“比嫌弃好像更严重呢。”陆念情摸摸下巴。

红衣白了他一眼:“快问。”

陆念情收敛浅淡又带着哀伤的微笑，无比认真地说道:“你说，我以后会不会变成让人讨厌的模样呢？”

红衣倏然看向他，眼神中写满了复杂。

难道，你真的会读心么？

她甚至有些想这样问，但她又知道，所谓读心，从来都是无稽之谈。

她气鼓鼓道:“就不该让你问。”

“很难回答么。”陆念情倒是很平静。

红衣银牙轻咬，似乎幽怨于陆念情怎么能如此平静。

她没有回答陆念情，而是反问道:“你刚刚不是还说，不要想以后么。”

“你就当我耍赖呗。”陆念情道。

“耍赖还这么理直气壮。”红衣没好气道。

“脸皮厚，活得长呀。”陆念情感慨着。

红衣不说话，然后也朝草地上躺了下去。

她很大咧咧地张开双手，也不管左手都挥到了陆念情脸上，也不管散乱得不像话。

大概，是报复来着？

陆念情还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半起了身，躲到一边，然后看着她无奈一笑。

红衣却是怔怔出神，一点都不管陆念情。

陆念情于是也不着急说话，看向前方，目光萧索。

忽然。

一道清泠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不会的。”

“嗯？”陆念情看向红衣，发现她正很执拗地看着自己，那种执拗，和洛海棠好像，“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傻瓜，是个大傻瓜。”红衣呢喃似的回答，然后又一下子跳起来，对着湖面大声喊，“陆念情是个大傻瓜！天下第一大傻瓜！”

“要不你猜猜。”红衣眉眼间浮过一抹狡黠。

陆念情低低一笑:“是不是我太倒霉了，总是挑这样的时候破境。”

“这样不好的。”陆念情幽幽道。

“不要抢我下半句。”红衣鼓鼓嘴，几乎要插起腰来。

可是红衣又不愿意哭，哭花了眼不好看，而且在陆念情面前她也不希望自己那么柔弱。

陆念情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红衣把手背到身后:“怎么又不说话了。”

陆念情摇了摇头:“我在想，你为什么哭呢。”

真是个傻瓜呵。

红衣揉了揉眼睛，却发现陆念情忽然走到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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