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扯过旁边架子上的抹布，仔细地将桌子擦了个干净，放回抹布，然后便坐在椅子上发起了呆。

像他这个年纪，原本就是很容易出神的。

可是，张轻烨已然起了身，眉眼温润一如往常，根本没有什么破绽。

闻人紫跟着慢悠悠站了起来，却总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使劲打量张轻烨:“我怎么总感觉，你这家伙想要算计我呢。”

说罢，他看向张轻烨，似乎想要从其表情中捕捉些什么。

看着桌上凌乱的瓷片，他只是微微拂了拂袖子，一片琉璃色的清辉漾起，原本的碎片竟尔就恢复了原样。

闻人紫脸一黑，转头向灰衣老人说道:“观老，莫听他胡说，下次我给您带上好的新茶作补偿。”

灰衣老人微笑点头。

夙泯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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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望着闻人紫和张轻烨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灰衣老人则是慢慢走到了桌旁。

灰衣老人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真是个充满故事的名字啊。

曾经，他可没少和这个名字的主人打交道。

闻人紫则是咬咬牙，朝张轻烨追去。

像他那样的人，最奢侈的光阴大概就是在灵诏的那段时间了吧。

那小子啊，无论是在哪一方面，都容易让人想起一位再也见不到的老朋友呢。

灰衣老人摇了摇头，浑浊的目光里闪过数抹神光。

他在灵诏看顾这方茶摊已经有些年头了。

城里年轻的小辈们，包括如过客般在灵诏留下痕迹的那小子，都喜欢叫他老齐。

稍长的一辈，似闻人紫、张轻烨他们，私下里都唤他观老、观叔之类。

若辈分再大些，便是和他同辈的那些人了，自然皆是一口一个“月哥”叫得痛快。然而，这样一些人，死的死，伤的伤，散落天涯，或许早就只剩下他一个了吧。

谁还会记得，曾经搅动南疆风云的怅阎罗齐观月？

谁又能知道，他想念的事、想念的人？

******

念念花海。

闻人紫并未踏入其中，在边缘地带远远观望，神情分明有些奇怪。

他抱起肩，以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张轻烨:“带我来这里作什么？”

张轻烨微笑道:“不是早就说了么，带你来找玉蜈。”

闻人紫神色动了动，朝他的肩膀轻推了两下:“喂喂，你说的‘玉蜈’，不会是我阿妹吧？等会，我把阿妹送到灵诏可是让她享福的，你们要是怂恿她加入血雁，看我不把灵诏掀个底朝天，再去找那臭小子理论。”

他口中的阿妹，当然就是闻人燕了。

闻人紫平生最疼爱这个妹妹，这小妮子从小就和巫教的环境格格不入，闻人紫便干脆把她送到了灵诏，让她安安静静做个花仙子。所以，入血雁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答应的。开玩笑，他就是为了让阿妹远离纷争纷争，才把她送来灵诏。要是他想要闻人燕经历些磨练，岂不是将她带在身边更好。

对于闻人紫的反应，张轻烨显然有所预料。

他就知道这家伙一谈到妹妹就要跳脚，当真是妹控无疑。

张轻烨摇摇头，没好气道:“放心吧，玉蜈可不是小燕子。只不过，玉蜈在城里的时候，喜欢和小燕子呆一起罢了。”

闻人紫松了一口气，却莫名又从他的话里琢磨出了些别的意味。

玉蜈也喜欢花？

从她的代号看，似乎也接触了毒术。

好像在血雁中地位也不低，至少修为应该不差。

这样的的姑娘，总觉得有些熟悉的样子。

闻人紫忍不住瞥了张轻烨一眼。

张轻烨无奈摊手:“好了，不就是见个人，至于这般犹犹豫豫么。堂堂巫教教主，瞻前顾后的，不像话。赶紧去找玉蜈，后面的事情，她会帮你，我就失陪啦。”

说罢，他当真一点反应的机会都不给闻人紫，身形轻晃，化作一缕微风消散不见。

闻人紫摇了摇头，面容却已然归于平静。

他步入花海，负手而行，非常明确地慢慢向着某个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一道身着素青色裙衫的身影便是映入眼帘。

那道倩影低头摆弄着花朵，似乎并没有发现闻人紫的到来。

闻人紫莞尔一笑，又上前几步，才柔声唤道:“阿妹。”

那道倩影倏然抬起头，如有感应，立时就看见了闻人紫。

“哥哥！”

闻人燕惊喜出声，提着衣角跑过来，一下子扑到了他的身上，全然没有平常温软柔弱的样子。

闻人紫也开心地揽住她，像小孩子似的抱着她转圈圈，转累了才停下。

闻人燕攥紧闻人紫的手，又揉了揉眼睛，才变回了往日的样子，轻声埋怨道:“哥，你也知道来看我呀。”

闻人紫那男身女相的好看面容间竟尔飞过一抹浅红，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他此番到底并非是为了看望妹妹才来的。

不知道，那小子还会不会回灵诏。

听闻人紫和张轻烨所言，那小子现在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可惜，留下的都是些不太好的回忆。

灰衣老人转念又想起了另一个人。

“玉蜈？”闻人紫摸了摸下巴，眉眼间带着些许疑惑，“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那是个年轻小伙子，在灵诏呆的时间不长，却给他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

因为，那小子特别爱吹牛，尤其是喝醉以后。

以前，总是晋舜元一个人喝到醉酒后，晃悠悠来他的摊子上找茶喝，解酒。那小子在的时候，晋舜元就不常来了。主要是晋舜元和那小子拼酒，却总是斗不过，喝得七荤八素，连来茶摊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有余力过来醒酒的，变成了那小子。只是，那小子心事比晋舜元重，说起胡话来更是没边，听着倒是十分有趣。

张轻烨轻轻一甩衣袖，施施然道:“好啦，闻人教主，不要疑神疑鬼了，赶紧随我入城吧。”

话音落下，他也不等闻人紫说话，大步流星地向城中走去，一边走，一边挥挥手道:“闻人教主，记得给观老付钱。灵诏的规矩，那是概不赊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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