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屯，咱们割下来的芦苇还没捆好，没往河堤上弄呢，万一滏阳河的水涨的太快，把芦苇冲走了，咱可就白忙活了。”张敏一边儿挤着头发上的水，一边儿有些担忧的说道。

“哦，没事儿，一会儿雨点儿小了，我去把苇子都弄河堤上去。”刘满屯说道，眼神儿却依然没有去看张敏，只是望着一边儿。

在稻田中干活儿的村民们急急忙忙的往回赶，然而由于雨势来的太急，大部分的村民在赶到家里的时候，已经被雨水淋成了落汤鸡。

村南河堤上水泵房里，刘满屯光着膀子坐在两块儿砖头上，张敏站在门口，歪着头正在用手攥着头发往下挤水。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单薄的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凸显出少女曼妙的身躯。

轰隆隆的闷雷声从乌云中传来，当天边还有一大片明亮的天空没有被乌云完全遮住的时候，大雨便倾盆而下。

所以大雨下起.来之后，村里人匆匆忙忙的往村里赶，他们俩却来不及赶到村里，倾盆大雨已经摔砸的密不透风，俩人只能就近跑到水泵房里避雨了。

村里人都不怎么议论了，知青们.更是不会去说些什么。虽然男女知青偶尔心里面都会有些嫉妒刘满屯和张敏，可恋爱这种事情，不是你嫉妒就可以得到的，那得凭本事，凭……长相和缘分，俩人对上眼了，你们眼红也没用。

相对来讲从城里下来的知青，.思想上比村里人要开放的多，因而张敏在平日里的劳作时间中，经常会在歇息的时间段，跑上老远去刘满屯的跟前儿，递块手巾，帮他擦擦汗什么的，俩人坐在一块儿说说笑笑。最初村里人还会说些闲话，时间长了，村里人也就渐渐习惯了，甚至，有些羡慕刘满屯，还有刘二爷。

女孩子是最敏感的，张敏眼角的余光发现了刘满屯有些不自然的样子，于是便注意到了自己已经湿透了的身子，脸颊不由得红了。松开捏着头发的双手，任凭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胸前，张敏扭头坐在了旁边儿的石墩儿上，抿着嘴不好意思的笑着，视线望向门外密集的雨幕中。

今天这场雨来之前，刘满屯和张敏正在滏阳河边.儿上割芦苇呢，村里大队部组织了一部分人收割芦苇编凉席儿，这样能给村里带来更多的收入。

因为两个人处对象的缘故，所以干活儿的时候，.俩人结伴而行，跑到最远的地方割芦苇，避开人群，一边儿干活儿，还能一边儿谈情说爱。对此其他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大家都知道这俩人什么关系，就算是人家小两口在芦苇丛中铺炕睡觉，滚到一块儿，又碍着旁人什么事儿了？谁会为此提出什么意见呢？

刘满屯干咳了两声，说道：“前天爷爷说，县革委会主任王云南被打成造反派了。”

“哦。”张敏答应了一声，随即说道：“王云南是谁？”

“以前打仗的时候，爷爷一个战友的儿子，也打过仗，和爷爷交情不错。”

村里人都说刘二爷真是有福气，早些年一个孤老.头子养了一帮孤儿，辛辛苦苦了十几年，如今赵保国在部队里都当了官儿，刘满屯呢，在村里干活儿那是出了名的红旗标兵，全年全村工分拿的最多的人，长的又好，还找了个漂亮的女知青处对象；再往下面，吴梅丫是村里妇女生产队长，长的也漂亮，自从刘二爷透出去话说要给吴梅丫找个好婆家，而不是嫁给自己家的孩子之后，说媒的把门槛都快踏破了；剩下的那些个孩子们，也都是一个比一个能干，一个比一个懂事儿……

“可，可是……爷爷说了，今年我要是不去当兵，就，就让我和你结婚得了，省得村里人说闲话。”刘满屯有些尴尬的说道。

“结婚？”张敏也愣住了，俩人关系确定那天晚上，就说好了不谈结婚的事儿，起码最近两年不会谈，所以俩人压根儿就没想着这茬事儿啊！想了想，张敏笑着说道：“怎么？你真就不想和我结婚？”

刘满屯摇摇头，说道：“说不清楚。”

张敏有些失落了，虽然她也不想着结婚，但是总希望刘满屯能够说出来愿意娶她的话，是不是真心的不重要，她就想着满足下心理上的需求而已。可刘满屯是什么样的人？他根本不会去说出一些虚情假意的话，有一说一的老实人，土包子。

“别想了，到时候再说吧。”张敏随口说道。

“哦，我也就是，就是提前和你说一声，万一我要是当不了兵……”

“到时候再说。”张敏又说了一遍。

于是刘满屯不说话了，水泵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因为刚才谈话的缘故，他自然是专注的注视着张敏，然而此时突然间不说话了，张敏那被湿透了的衣服紧紧包裹着的少女的身躯，再次让刘满屯的眼睛有些发亮，不由得想入非非，内心里泛起一丝很不纯洁的想法。

张敏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羞涩的扭过头去，望着门外瓢泼的大雨，心里莫名的紧张起来，如果刘满屯此时……此时做出什么举动的话，自己要不要拒绝他呢？犹豫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心里也忍不住有一丝期望，想要体会一下那种羞人的亲密的爱抚……

俩人根本没有意识到，一股淡淡的，很难以让人察觉的香气，在水泵房内弥漫开来。

一股从内心深处蒸腾而起的冲动，使得刘满屯的手有些不由自主般的颤巍巍的伸向了张敏，轻轻的碰触到了张敏的肩膀，然后猛的又往回缩了一下，张敏也忍不住轻轻的颤抖了一下，但是她很快恢复了镇定，一动不动，心跳加剧起来，她轻柔的闭上了眼睛。

刘满屯觉得自己的意识忽然间有些模糊了，眼前的世界变得通红，一切都有些虚无缥缈起来。他站起身，站到了张敏的身后，双手哆哆嗦嗦的抚在了张敏的双肩上，张敏的身体猛的颤抖了一下，感受到肩膀上那双手传来的滚烫的感觉，张敏觉得浑身酸软，身子无力的歪斜，靠在了刘满屯的身上。

刘满屯意识模糊，弯腰，双手前伸，紧紧的抱住了张敏，他的脸颊帖子了张敏的脸部，轻轻的摩擦着，嘴唇轻轻的吻着她秀眉的脸庞，脖子，耳根儿……张敏感觉心跳越发的快了，她觉得脸不像是着了火一般滚烫发热，浑身酸软无力，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着，湿润的嘴唇微微张开，不由自主的发出了几声轻微的不能再轻微的呻吟声。刘满屯在听到呻吟声的那一刹那，意识彻底的陷入了迷乱当中，他用力的将坐在石墩上的张敏抱了起来，然后猛然将张敏的身子扳过来，一把将张敏紧紧的搂抱在怀中，在她的嘴唇上，脸上，脖子上亲吻起来。

张敏被刘满屯紧紧的抱着，有些喘不过气来，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意乱情迷，任凭刘满屯亲她，吻她，她不知道自己是拒绝了，还是在迎合着他。

门外，天空更加的阴沉，大雨下的越来越大，天色暗的像是到了晚上。

一道粗大的闪电划过，阴暗的水泵房内亮了一下，随即又黯了下来，两个年轻人不为所动，依然忘情的拥抱在一起亲吻着，抚摸着……

闪电划过几秒钟后，咚隆！咔嚓嚓……巨大的雷声震天动地的响了起来，将深陷欲望之中的两个年轻人彻底的震醒，刘满屯模糊的意识陡然间变得清醒，三年前那个大雨瓢泼的夏日，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中，那场巨大的灾难情景，在脑海中飞逝而过，刘满屯浑身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猛然推开了张敏，神色紧张的望着四周，望着门外……

雷声响过之后，一切都恢复如常，大雨依然在哗哗的下着，水泵房内，某处漏雨的地方嘀嗒着水滴。

张敏满脸羞红，有些慌乱的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了的衣服，从意乱情迷当中豁然清醒，又突然被刘满屯近乎粗暴的推开，她一时间有些迷茫，有些糊涂，有些不明白。

刘满屯歪着脑袋，皱着眉头，仔细的观察着四周的状况，聆听着是否有什么意外的状况发生，感觉着是否有危险的降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真的害怕了。怎么会这么巧合，三年前的那个夏天，同样是大雨倾盆，同样是佳人入怀，同样是意乱情迷……也许不一样的是，当年惊醒他的是他本身对于危险的那种极度敏感的预感，而这次是震天动地的雷鸣声。

看着刘满屯一动不动保持着那个怪异的姿势，张敏终于从慌乱中清醒过来，她忽然想到了有关刘满屯诡异命格的人生，禁不住有些害怕起来，她试探着问道：“满屯，满屯，你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刘满屯从极度的警惕和紧张中回过神儿来，心想自己太敏感了，上天和大地，还得五六年之后，才能够恢复元气，这时候只不过是正常的自然现象罢了。

只是，惊吓过后的他已经彻底从欲望的迷糊中清醒过来，在心里腹诽着自己的冲动了不纯洁，他尴尬的说道：“小敏，对，对不起啊！刚才，刚才我……”

“没事，没什么。”张敏红着脸低下头，若说责怪刘满屯的话，自己刚才不也是陷入了意乱情迷当中么？

刘满屯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四下里张望着，试图掩饰自己尴尬的表情。然后他看到了房顶的西北角那块儿阴暗的地方，似乎有两个红色的小点儿，亮闪闪的，刘满屯皱了皱眉，仔细的看了下，原来那里竟然落着一只蝙蝠，只不过，这只蝙蝠和平日里所见过的蝙蝠有点儿不同，小眼睛通红通红的，悬挂在椽子上，却并没有收起它的两翼，而是伸展着。

什么东西？刘满屯心里刚刚升起这丝疑惑，就发现了一只光滑洁白的手极其诡异的从阴暗的空气中伸了出来，一把揪住了那只蝙蝠，然后那只手和蝙蝠突然间就那么诡异的凭空消失了。接下来，古彤略带歉意的笑脸在墙角处一闪而没。

“你在看什么？”张敏发现刘满屯皱着眉头注视着墙角处，也就往那边儿看了看，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于是她疑惑的问道。

“啊？没有啊。”刘满屯反应过来，讪笑了一下，望着门外，转移话题说道：“这雨越下越大，河水八成是要涨起来的，你先在这里待会儿，我去把割下来的苇子弄到河堤上来，让大水冲走了咱们可就亏了。”

“等雨水小点儿再去吧，正下着大呢。”

“没事儿，这雨还指不定啥时候停呢。”刘满屯说着就要往外走。

张敏急忙拉住了他，羞涩的说道：“别走，我，我自己在这儿害怕。”

“哦。”刘满屯站住，抬起手握住了张敏的小手，紧紧的攥着，微笑道：“好好，我不去了，别怕。”说着话，他扶着张敏让她坐回到了石墩儿上，自己则坐在了她身旁那两块儿砖头上，攥着她的小手，柔声说道：“要是，要是今年我不去当兵了，咱们，咱们就结婚吧？”

张敏怔了怔，诧异的问道：“为什么？”

“爷爷说了，不结婚不好，让村里人说闲话。”

“还有别的原因么？”

“爷爷岁数大了，总想着看到家里孩子们，都成家……”

“还有么？”

刘满屯愣住了，认真的想了想，确定没有别的原因，于是苦笑着说道：“爷爷他……”

“别说了。”张敏生硬的打断了刘满屯的话，叹了口气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到时候再说，好么？”

“哦，好。”刘满屯点点头，答应下来。

张敏觉得有些气闷，她撇过头去，想要发脾气吧，可刘满屯这样的人句句实话，没有骗自己，真让自己有些无话可说，可要是不发发脾气，刚才刘满屯的话真的让她有些堵心，憋在心里面那股火真是难受的要命。思虑了一会儿，张敏终于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语气，说道：“满屯，为什么你就不能为自己想想，为什么你决定所有的事情，都是要想着别人如何如何，我知道，你和你刘二爷的关系好，你们祖孙俩的感情无人可比，可是，可是你不要心里面这么想，就非得把这个当作理由说出来好么？结婚的事情，你完全可以说谎话骗我，说你真心的想和我结婚，那也好，我心里即使知道你说的是假话，我也会高兴，我也愿意被你骗，可是你怎么就不会说句谎话来让我高兴呢？我现在和你处对象，不是和你的爷爷，就算是我答应和你结婚，那也是和你结婚，我也不是和刘二爷！你明白么？”

“明白，明白，对不起，你别生气。”刘满屯连忙说道，其实他心里一点儿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张敏竟然说出这么一大串儿莫名其妙的话来，结婚不结婚，和爷爷又扯上什么关系了呢？

“唉，满屯，你知道么？你有时候真的很傻。”张敏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眼角竟然流出了泪水，她越发觉得和刘满屯的这段感情，实在是有点儿畸形，有点儿荒唐，自己怎么就会从内心里喜欢上了他这样一个人呢？即便是他真诚，他善良，他帅气，可那又如何呢？女孩子理想中的男人，那是顶天立地，是可以在任何时候作为女人依靠的膀子，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做出果断的决定，明白任何事情该如何去处理的人。然而刘满屯呢？他在感情上，真的好像一个小孩子一般，而张敏却像是一个姐姐，或者说妈妈一般，在小心的呵护他，教育他……

“呃……”刘满屯更加无语了，尴尬的讪笑着点头，承认道：“嗯，我这个人确实有点儿笨。”

张敏气的无语了，摇摇头说道：“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了，可我不想嫁给你，也许将来会愿意嫁给你，可是现在我真的不想。”

刘满屯更糊涂了，于是很诚恳的说道：“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逼你的。”

“为什么？其实你也不想和我结婚，是么？”

“是……吧？好像我们早就说过了。”

“你只是为了让你的爷爷，放心，高兴。”

“嗯。”刘满屯毫不否认，沉默了一会儿，才扭过头去，望着外面阴暗的天际中，闪着光点儿的雨幕，若有所思的说道：“其实我这个人，很笨，不会讨人喜欢，不会去理解别人的想法，不会去考虑太多的事情，很容易伤人，然而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可是说真心话，我从来没有想过去伤害人，许多时候，都是无意中伤害了人，我没有任何的恶意，就像是我的命运，给别人带来过许多的灾难和不快，甚至，有些人可能是因为我的命运而死去，但那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满屯……”张敏想要打断刘满屯的话，她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很过分，刘满屯好可怜。

刘满屯没有被张敏打断他的话，而是接着说道：“以前，我和宋庄的宋晓梅好过，你也知道，她因为一些事情，害怕了，所以不再理我，说实话后来我生气了，可我并不恨她，这不怪她，责任在我，谁让我这个人天生命不好，也许她离开我，是最好的选择，我也这么认为。所以现在你和我之间，如果你真的有了更好的选择，喜欢上了别人，我不但不会恨你，就连生气都不会，真的，因为我这个人，我的命运，确实不值得别人为我做出什么，更不值得别人因为我而遭受不快、不测！”

“满屯，对不起……”张敏哭出了声，抽泣着，却又苦笑着有些欣慰的说道：“知道么？如果你平时说话，一直像现在这样，成熟，认真，有男子汉的气度，那该多好，不要总是像个孩子一样说话，好么？”

“好。”刘满屯又像是个孩子一样，傻乎乎的无论听没听明白张敏的话，无论是否理解张敏话里的含义，只是敷衍般讨好般的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张敏刚刚恢复了一些的心情，再次低沉下来，无奈的叹了口气。

“反正……没谱儿。”

张敏不屑的说道：“那有什么呀，不就是当兵么，不去就不去呗……”

“真可惜，现在这世道，黑白不分，唉，好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平白无故的就要打倒这个打倒那个的……”张敏想起了自己已故的父母，不由得有些感伤，她当然不会想到刘满屯为什么会突然提起王云南。

刘满屯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张敏并不清楚王云南的身份，更不会明白王云南被打倒，会让刘二爷一家人都难过和失望。刘满屯说道：“爷爷说……王云南被打倒了，我今年能不能去当兵，就没准儿了。”

正午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烈日炎炎，下午三四点的时候，一阵狂风从西南方刮了过来，吹的树枝乱晃，被太阳烘烤的炙热的大地飞扬起遮天蔽日的尘土。乌云在狂风的催动下，从西南方快速的涌动着渐渐遮住了天空，天光顿时暗了下来。

“这和王云南有什么关系？”张敏疑惑的问道，心想当兵不就是到冬天征兵的时候，直接去报名参加体检和政审不就行了么？

“呵，想要去当兵的人多了去了，上头没个人，谁想去就去啊？名额可是有限的。”刘满屯苦恼的说道。

“有这么难么？”

坐在一旁的刘满屯不由得看的有些呆痴，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头升起，喉咙里一阵阵的发热，他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扭过头去看着房内角落处的水泵电机，不敢再看张敏。

自从那天晚上两个人确定.了恋爱关系之后，消息很快便在村中传开了。对此刘满屯和张敏都不是那么在意，既然关系都确定了，又何必在乎让别人知道呢？村里人对于这则消息，也没有过多的在私下里议论，若是换做以前，大概村里人会为张敏这个漂亮的女知青感到可惜，因为刘满屯这个孩子的命不好，会克死人的。不过现在村里人都不这么想了，这两年来人家刘满屯人不错，而且身上也没发生什么怪异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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