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完了，”与敢让超人代写作业的一代罗宾不同，提姆平淡回他道，“你要看家长签名吗？”

听课是不可能听课的，课程那么简单，随随便便学学就会了，老师说话又无聊，同龄人之间的交流也没趣的可怜，他现在也就只好白天睡睡觉，然后晚上培训一下侦探技巧，再蹭蹭莉斯坦的饭，勉强这个样子讨一下生活罢了。

“别追了！”年轻的小孩纳闷到要命，他边逃边喊，“吃完了！！没有了！！”

莉斯坦姐姐做的！有也不给！！

但现在他在深夜的大街上狂奔，紧紧跟在他身后的是成百上千的史莱姆战队——

夜翼：“小伙计，你作业做完了吗？”

“……嗨？”

这画面有点微妙的和谐，夜翼迟疑地打了声招呼：“晚上好，你是在和它们……嗯，玩木头人？”

于是两天后的凌晨三点，似曾相识的楼房，似曾相识的街道，提姆跌跌撞撞地冲进死角的巷末。

提姆用力拍掉身上的灰，他瘫着一张脸，以拍完灰之后仍旧十分狼狈的扮相回看对方，夜翼干笑了两声，给面子地双手合十，向这位可怜的小战友道歉，并顺手救其脱离苦海。

小朋友正是十来岁的年纪，这副囧样看着看着便情难自禁地令夜翼回想起当初的自己。

……如果上帝给我一次机会，无处可逃的他麻木地想，我一定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吃麦片。

他真傻，真的，他单以为它们那天只是看上了他的三明治，虽然就理论上来说史莱姆的眼睛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但他真的没想到炸鸡汉堡竟然也会在它们的食谱上。

大意了，不该馋这一口高热量垃圾食品的。

提姆：“……”

她叫他的名字，在他的身后呼唤着他——高塔公主般纤细的手隔着铁栏放在他肩上，莉斯坦·优里菲斯隔空虚抱着她眼里的小孩子，温暖的掌心贴在少年寒意十足的脸颊上。

提摩西越想越难受，没有回头看她。

“先进来，”于是她又说，“呆在外面会着凉的。”

那声音是一贯的淡然，平缓到任何一个侦探都听不出主人的情绪。

“我们进来说，可以吗？”

被牵入房屋里时提姆抬起头，他看见莉斯坦眼中的自己，一副可怜兮兮的、受了委屈要找家长告诉的小孩样，这让他感觉到非常不舒服，一股打心底发出的抗拒感油然而生——他不喜欢以柔弱的姿态寻求她的庇护，尽管那在大多数时候都很管用。

“咔哒。”

他垂下眸，注意到莉斯坦在进屋后顺手锁了门，独居女性应有的防备心态，之前他都没怎么注意到过。

……那么如果今天换一个人这么做，莉斯坦也会这么对待他吗？

因为他深夜不归家，因为他靠在了她家门口还向她打了电话，或者是因为动作的发起人是「提姆」？

理智告诉他不要胡思乱想，莉斯坦没有多少朋友，她不喜欢与人结交——至于感情方面，莉斯坦很重视身边的人，非常重视，她爱身边人远超过爱自己。

提姆坐在沙发上，客厅的医药箱不见踪影，上一次的补给距今不远，他想，还没有到药品过期的时候，受伤的人会是玛伊雅弥吗，还是她自己？

他看着莉斯坦走进了她的房间，稍长一点的女孩顺手合上了门，棕红色的「D」门牌在视野里取代了房间露出的一角。

但提姆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某个不幸的夏夜他一头栽进海湾，并在之后光荣地被她摁在床上好好休息，那是小丑在阿卡姆外活动的最后一天，她出去为人实施急救，指挥人群撤退。

医生的橄榄枝恐怕正是因此而来，但对他而言，那一天实在空不出客房给他了，所以只好——

素净的房间算不上多大，但干净整洁，照明的主灯是童趣十足的宇宙天体模组，边缘的几颗星星在时间的流逝中老坏，不再发光；床头有一盏精致粉嫩的贝壳样式的小夜灯，书桌上零零碎碎地摆放着她没来得及收起来的东西，像是自学到一半的课程书、每月的明细账单、一次性纸巾、粗糙手制的笔筒……

他几乎从不进去，一来是尊重，二来是失落。

提姆很失落。

以不成器的、年轻的侦探的视角来看，他无法在房间里找到“莉斯坦活得很快乐”的证明。

梳妆台上空空如也，镜面落了灰，明明身边的每一个分不清口红色号的脱单男性都坚称口红一定是女朋友的底线，如篮球般宁可杀不可辱——事实证明现实大多如此，但连润唇膏都当成药品，堆至急救箱里什么的，就不免过分了。

同理，衣柜里的衣服也有很多，可常穿的永远只有那么几件老式的重叠款，莉斯坦几乎不吃零食，游戏也没有，庭院里有秋千，但莉斯坦从没玩过，上次去打扫时还专门清了一波灰，老旧的报纸和一叠叠的书本好像就是组成她人生的全部。

……书柜里也只分两类书，一类童话故事，一类实用主义。

如果用侦探的目光去衡量的话，这一切真的太令年轻人难受了。

“提姆？”

“啊、！我在！”

莉斯坦没什么表情，抱着医药箱向他走来。

“……有人在哥谭东区售卖龙蛋。”

提姆已经被送了回去，他被盯上了，不知名的魔法生物群体似乎格外中意他，以至于这个年纪的小不点出门买个夜宵都又能被一干史莱姆连追了五条街。

“这正是我当时打算告知您的，布鲁斯老爷，现代的年轻人总是对异界生物很感兴趣——以及，我诚恳地希望您不会再‘忘记’喝牛奶。”

老管家漫不经心地提点他，显然已经从优里菲斯那儿拿到了专属特供情报，那位金发的人偶小姐有着在哥谭里少见的、无法被磨灭的温柔——这具体就体现在即便她知道蝙蝠侠的真实身份——实际上她近乎知道所有关于蝙蝠家族的辛密，却也依旧连排斥都做的如此直白而孩子气。

布鲁斯，不call不谈。

蝙蝠侠，治疗加价。

她过分温柔的抗拒甚至不会给蝙蝠家族中的任何人带来真正意义上的麻烦，布鲁斯是不会在心里介意自己被嫌弃的，芭芭拉心知肚明，起码在布鲁斯肯为那七万八千六百四十九个无效的‘高新科技’向这位小小姐道歉前，莉斯坦都会永恒地站在道德的高地上用这种无伤大雅的方式讨厌他。

……不对，现在已经是七万八千七百七十二个了，就她所知的。

“布鲁斯，”芭芭拉出言提醒，“它们又失效了。”

这次依旧没有检测到任何物理意义上的科技手段，扎塔娜也多次声明过她没有探知到任何魔法侧的影子，所以要么是对面实际上的魔力高出已方一等，要么是真的是莫名其妙的玄学因素导致优里菲斯本人无法被电子设备视听。

莉斯坦·优里菲斯，金十字的“医生”，端坐在哥谭东区唯一的保护性自治黑帮组织的首领之位上，本体却是个毫无战斗能力的女孩——不，或者说，是个为了向蝙蝠侠证明自己的无害，从不主动去学习任何战斗技巧的偏执狂。

优里菲斯并不喜欢他们，这显而易见，然而她又不想和阿卡姆里的疯子们混为一谈，于是最终便闹出了这般模棱两可的模样，既算义警，又是罪犯。

“…等一等，布鲁斯，这个视角是……？”

宽慰他人的柔和音色、在极近的距离下处理伤口的呼吸声、明明没有犯错却不知为何在努力辩解的提姆的声音，两个人默然屏住呼吸，静静观察着——然而事与愿违，在不经意的摆弄间，那枚摄像头对上医生罕见的紫色眼眸。

在镜头暗下去的那一刻，顺理成章的，本不该被发现的监听器也一块跟着报废了。

像头没人要的小狗。

“提姆。”

在他思绪短暂的停顿间，有一道漆黑的影子从天而下，将他从危机中一把捞走。

装着炸鸡外卖的盒子最终还是掉在地上，归了路过的野犬。

如果有人在三天前询问提姆史莱姆会不会喜欢吃三明治，那么他的答案是果决的，可能还会视亲密程度和对方开开玩笑。

早晨五点零四分，莉斯坦小姐打开门，看见坐在她栅栏大门外的提姆同学。

他抱紧腿坐在家门口，灰扑扑的、一身狼狈。

刚睡醒的女性理性思索了片刻，最终放弃了理性，迈开腿不紧不慢地向对方走去。天还是蒙蒙亮的一片白灰，刚挂掉电话没多久的提姆靠着铁制的大门，留给她一个凄清又可怜的背影。

为避免伤及无辜，提姆一路往人迹稀罕的地方逃去，哥谭真正的惜命人不会去打探夜晚发生了什么，那些人就像莉斯坦那样，但他们永远也比不上莉斯坦，因为——靠史莱姆为什么还会有粉红色的啊！？

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提姆翻/墙越窗，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硬生生爬上了五层高楼，然后无措地和下面的史莱姆们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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