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的，连盖聂都发现了阿瑶一见卫庄，小脸立刻就拉下来，不笑也不说话了。

“阿瑶觉得小庄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瑶对待他和之前对盖聂那样拼命搏“美男”一笑的狗腿样子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阿瑶发现卫庄此人，可以说是十分不客气的类型。如果在他面前一味迁就，人家只会变本加厉地压榨你，活脱脱的邪恶地主嘴脸，理所当然地收走农人的血汗钱！

距离卫庄入谷有些日子了。

“......有事？”多一个字都没有。

鬼谷先生来找阿瑶，

“先生有何事吩咐？我来办，您说我这就去做！”

盖聂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单独来和小姑娘聊聊天。

“聂哥哥！怎么有空来我这呀？要不要一起下山转转？不去啊，那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就是！”

卫庄来找阿瑶，虽然不太常见，

“聂哥哥...”阿瑶心里了然，自己这些天确实对卫庄有点不太友好。

“你其实不用管我的，我这人就这样，过些日子就好了……”

“小庄本性也是分得清是非黑白的人，不过是有些时候很少表露出来。他对外人有一种超出常人的警惕，难免会让人感觉不太好相处。”

盖聂来找阿瑶，

聂哥哥的概括力一向惊人，这个形容的分量是很重的。的确，她从一开始就有感受，卫庄虽然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纵横家，但他绝对有担得起鬼谷传人四个字的品行。

“谢谢你，聂哥哥。我大概明白该怎么做了。”阿瑶微微一笑，仿佛放下了一件纠缠很久的心事，笑得释然许多。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幕。

阿瑶抱着自己的木剑，好似不经意地晃悠到了卫庄的住处附近。

她趴在离院子还有些距离的一棵树后，竖起耳朵听卫庄的动静。

不远处有剑气劈空之声，还有卫庄的喘息声，当是在院中练剑无疑。

她看了眼怀中的木剑，看来自己来得正是时候。

再靠近些，阿瑶见自己前些天搞怪刻的卫庄名字的木牌挂在木屋门外，随着空气中的道道剑气轻轻舞动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卫庄！”阿瑶鼓起勇气，怀中抱着木剑，双臂抱胸站在卫庄院外。

卫庄正好练完，收了剑势站在院内看向阿瑶这边。

“我来找你比剑！如何，敢不敢与我切磋切磋？”她怕自己碰一鼻子灰，又掏出昨天从山下买的糕点，“赢了我这花糕就送你啦！”手中拎了拎包着花糕的油纸外的细绳，眼中亮晶晶地看着院内不太有兴致的少年。

“我不和女人比试。”少年开口，话里话外语气不善。

阿瑶这回是真的想通了，也不再在意这点细枝末节，谆谆善诱道：“我不是女人啊，我还是个小孩儿。你别担心，我肯定下手轻点，聂哥哥刚入谷的时候，可是输给了我呢。你是他师弟，我肯定对你放水啦！”

她不等卫庄回答便走进了院中，将糕点放在一边石桌上，走到卫庄面前。

“如何？想不想体会一下当初打败了盖聂的剑招？”

阿瑶此刻已经布好了罗网，就等卫庄答应。卫庄也一定没有理由拒绝。

“以你的剑术，当初还在盖聂之上？”卫庄一挑眉。

阿瑶见他来了兴致，心想这事能成。便故意客气地说：“只不过是当初啊……如今聂哥哥修习了纵剑术又勤于修炼，我就不好赢他了。”

“这么说你面对盖聂，还未尝败绩？”卫庄显然也来了兴致，“看来我这初来乍到的人，也该领教领教鬼谷阿瑶姑娘的剑法了。”

阿瑶听卫庄叫了自己的名字，虽然还是那种无所谓无所顾忌的语气，不过心里可是乐开了花。甚至因为常年喜形于色，小姑娘直接笑弯了眉。

卫庄最看不得别人笑得一脸蠢相，调整好内息一剑便攻了过去。

“如何？在鬼谷小师弟看来，我这样的剑术可还值得一看啊？”

阿瑶的木剑停在卫庄胸口，看似轻盈实则内力充盈地点在了鬼谷弟子服的交领上。

“你也别多想，以你的资质，要不了多久便会超过我。这次就算是我仗着剑法欺负你罢。”阿瑶看着卫庄笑了笑，她现在心情好得很，刚刚的交手中她明显感受到了卫庄此人对于剑的态度。确实如聂哥哥所说，认真而执着。

她盈盈地收了剑锋，转过身去步履轻盈地往院外走去。

“花糕我请你吃了，就这一次哦！”

她背对卫庄挥了挥手，又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门。

转过头对卫庄说：“晚上我给你们做鱼汤，你也早些来罢，汤凉了可就不鲜了！”

然后便再没回头，身影直接消失在石板路上了。

卫庄看着石桌上的糕点，又看向手里的木剑。

不一会，院内又传出了练剑之声。

晚饭时，卫庄虽然还是顶着那张黑到让人忍不住瞎想的脸，却还是按着阿瑶说的提前来了一会。

他本想着在外面等，不想还没来得及靠到阿瑶看不见地方的一棵树上，就被仿佛脑袋后面有眼睛的阿瑶头也没回的点名叫过去端菜了。

于是就有了盖聂来时看到的场面。

阿瑶在灶台前揭开大锅的竹盖闻了闻，“啊呀，好鲜的鱼！”

她朝边上正要端菜出去的卫庄招了招手，“卫庄你闻闻！是不是好香？”

卫庄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显然还是暗恨自己走慢了一步，臭着脸强顶着阿瑶特别特别期待的眼神。结果发现对小丫头对此丝毫没有被震慑到然后适可而止的架势。

他及其别扭地朝阿瑶那边不着痕迹地凑了凑，然后立刻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端着菜大步走了出去。

纵是盖聂，也没忍住微微笑了出来。

心道自己这位阿瑶妹妹，在与人相处这方面实在是天赋异禀，一点就通。

他故意等了一下才过去，而阿瑶已经在桌上握着筷子等了，卫庄无言地坐在对面。

小姑娘看到盖聂，眼睛刷的亮了。

“聂哥哥快来，就等你了！”朝他挥了挥另一只手。

盖聂加快走了几步，“来了。”

鬼谷的食堂这次又充满了阿瑶的欢声笑语，就连不远处的鬼谷子，也忍不住探头看了看厨房的方向，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不可否认的是，那天以后阿瑶就没再像之前那样针对卫庄。而卫庄虽然无比嫌弃那个小丫头，却也没再恶语相向。

鬼谷子捻了捻胡须，或许这就是小姑娘的过人之处罢，也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

大暑已过，下一个节日便是立秋。

每年只是草草过节的阿瑶和鬼谷子，在今年一改以往作风。

在云梦泽一带，立秋除了要吃肉以外，还有食秋桃的习俗。吃完之后要保留果核，等到除夕夜丢进火盆以求来年平安无疫。

于是阿瑶清晨天刚亮，便背着竹篓下山了。

当她走到小镇上，曙光已经温暖了脚下的石板路，金黄的映得来往过客的脸色和气温柔。

前些年她都是起来先去听先生授课，再收拾好下山，所以总是捡人挑剩下的回去和先生凑合一下，这节就算过了。

可是今年不同，鬼谷弟子入谷可是数十年一次的大事！阿瑶不懂离乡之苦，但也还是希望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来帮他二人更快地适应在鬼谷的生活。

她仗着身量小，将竹篓背在前边防止被人挤到，轻轻松松地就凑到了果摊前面。

果农刚刚开张，周围就围满了人。大家都伸着脖子等着今年的秋桃，好买些回去集集福气。

只见果农将几个大竹筐的盖子掀开，一只只饱满圆润的秋桃就端庄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那秋桃的清香味一下就飘散在风中，源源不断地吸引着越来越多的路人。

卖秋桃的果农是个小哥，估摸着加冠礼过没多久，他刚开张就看到一个小丫头抱着与她身量不符的大竹篓凑到了自己摊位前面。他见阿瑶长得讨喜，又不争不抢，乖巧地等他先给别人分完桃子也不着急。小哥便从身后的几筐还没打开的竹筐里面挑挑拣拣，拿出了四五个又大又圆的秋桃放在荷叶上，伸手递给阿瑶。

“小妹妹来帮家里买秋桃吧，来，哥哥给你挑了几个大的，拿回去和家人分吧！”

小哥看阿瑶眼中亮晶晶的，笑了笑把荷叶递给她。

阿瑶其实没想到会被人注意到，受宠若惊地把秋桃接过来，然后赶紧打开钱袋子给小哥付了些铜钱，把秋桃装在竹篓里，仰头对小哥甜甜一笑，“谢谢小哥哥啦，立秋安康！”

又朝他挥了挥手，转身从人群中钻出去了。

阿瑶背着背篓，喜滋滋地往肉铺走。

早起的阿瑶有桃吃，还是又大又甜的秋桃！

到了肉铺，阿瑶多买了些猪肉，还顺便在隔壁的菜铺子买了些萝卜土豆，想着晚上炖红烧肉好解腻。

又去了转角的香料铺子买了些花椒用来去肉的腥味。

想着快到早饭的时间了，便只简单转了一下就赶紧回山里了。

鬼谷清晨，鸟鸣和着剑舞之声。

鬼谷子在堂前吐纳，盖聂与卫庄各自开始练习剑术。这三人的住处虽然相隔有一段距离，却每日都惺惺相惜一般，作息规律的紧。

阿瑶背着满满当当的竹篓，手里提着两条肥瘦相间的猪肉，回到鬼谷时正好能看到这样的景象。

她赶紧加快脚步去准备早饭了。

鬼谷弟子的一日飞快。

卫庄与盖聂二人练剑吐纳听学，日日如此。阿瑶的一日三餐可以说串起了他们的鬼谷生活。

白天的暑气刚一散去，阿瑶便钻进了厨房中。忙忙碌碌之间，锅碗瓢盆之声如编钟般有规律地响起。叮叮当当之后，一股股乳白的炊烟便从烟囱里冒出来，鬼谷的空气中一时间弥漫起烟火气。

“先生，今日立秋，阿瑶炖了些红烧肉，给先生放在门口了。”与以往不同，今日的餐盘上还有一只大桃子。

阿瑶蹲在静室外的堂前，敲敲门，对着屋里面声音不大地说道。

“知道了。”里面传来鬼谷子的声音。

阿瑶便转身回厨房中去了。

盖聂与卫庄在先生授课时常常意见分歧，不过唯独在匡正天下和吃饭这两件事上心照不宣。

二人准时出现在食堂门口，阿瑶也将饭菜都盛好端上来。

“今儿立秋，我炖了红烧肉，你们每日练习辛苦，多吃些补补身体。”阿瑶毫不见外地给他二人一人夹了一大块肉放在米饭上，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已经快到弱冠之年的少年们被一个比自己小许多的小丫头夹菜，面色上都有些别扭，心里却很受用。

见他二人还算喜欢，不一会一大盘红烧肉就被三人吃干净了。

阿瑶又起身盛了三碗汤，解解油腻。

“聂哥哥，你们今日晚上还要听先生论道吗？”阿瑶问盖聂。

“师傅今日要研读一本古籍，晚上的授课暂停一次。阿瑶可是有什么事么？”盖聂转头想了想，看着阿瑶。

“今天立秋，我买了些秋桃。在我们云梦地界，立秋是有吃秋桃的习俗的。先生说你们都是北方诸国生人，我猜定是还没尝过我们云梦的立秋滋味。今日晚间擎天木下，我们一边观星一边品尝秋桃，如何？”

阿瑶看了看盖聂和卫庄。

盖聂稍作思量，旋即点头答应了。

“小庄呢？”他看向卫庄。

“.....无聊。”卫庄转脸就走。

阿瑶撇了撇嘴，卫庄来不来就看心情了。

华灯初上，鬼谷山门处的两盏石灯台中的烛火被引燃，隔着四围的薄纱，照亮了近处。

阿瑶早早盘腿在树下等了，一边的草地上立着她白天背的竹篓。

盖聂没过多久就过来了，阿瑶递给他一个桃子，自己也拿了一个，两个人靠着要几人合抱粗细的擎天木看着远处星辰。

“聂哥哥，秋桃的滋味如何？”阿瑶此刻很放松地正在抻着懒腰。

“很甜。”

“盛夏的最后一波桃子，甜里带着些酸涩，别有一番风味呢！在你们北方很少见吧。”

“是的。”

“对了聂哥哥......”阿瑶转头看向盖聂。

“那日和你聊过天之后我便去找卫庄比剑了。他的剑，确实和你说的一样。”

“哦？”盖聂似乎没想到阿瑶的解决方案如此简单直接，示意阿瑶再说些。

“他还没开始修习横剑，但是基础极好。和他比剑的感觉，跟聂哥哥不一样。聂哥哥为人处事有礼，剑法也有分寸，是君子之剑。卫庄看似为人玩世不恭，眼高于顶，剑法却十分精彩，不露破绽，是侠客之剑。”

阿瑶回味着那场比试，不急不缓地说道。

盖聂听了阿瑶的话，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更远处。

“可惜我和小庄，终究会走向路的尽头。”

阿瑶听得明白，聂哥哥是在说三年之约。

她不是局中人，却不想见这样的事发生。只能出言安慰道：“若到了那时，你们的心中一定会有一个答案的。”

身后树枝一响，阿瑶回头一看，卫庄不知何时靠在擎天木的另一边。

“哟，你也来啦？”顺手丢过去一只秋桃。

卫庄伸手接住，靠在树干上，和盖聂一样仰头看着远处的星辰。

晚风拂过，夏的热气已经快要消散。鬼谷少年各自的心事，也在秋色之中渐渐破茧。

阿瑶找了块干净的草皮，直接躺在上面，仰头看着天空，感受着身边鬼谷弟子们不同的心情。

三个人各自安静，却又各有牵连。

不一会，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山门边上的树丛中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阿瑶立刻直起身子，警惕地看向发出声响的灌木后边。

盖聂与卫庄显然也十分戒备，此时正值天黑，若是有麻烦的东西上了山就不好了。

直到听到树丛中传来一声，

“喵～”

“呵，原来是只猫。”卫庄放下戒备，顺手丢掉了刚夹在指尖蓄势待发的桃核。

盖聂也放松下来。

只有阿瑶突然察觉到声音不同于一般野猫。

“阿玄！”阿瑶朝着草丛里喊了一声。

果然，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噗，阿玄怕是在戒备卫庄吧。它应当还没见过卫庄。

“没事的，他是朋友。”阿瑶将手伸到背篓里，掏出最后一只桃子。以内力掰开，取出桃核，桃子的酸甜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草丛后面的小家伙也被引诱地直接朝阿瑶跑过来。

阿瑶一手搂着比一个月前打了一圈的阿玄，一手把桃肉递到它嘴边。

“这是...玄虎？”卫庄应当是第一次见到玄虎，好巧不巧就见到的这只与众不同能窝在人怀里的小东西。

“嗯！这是阿玄，月前我在后山救的。”阿瑶继续用手轻轻抓怀里阿玄的下颌于胸脯之间，阿玄便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显然是被伺候的很舒服。

“嗷呜...”它瞪了瞪腿，经阿瑶的悉心照料，阿玄在自己兄弟里算得上油光水滑，膘肥体壮了。

“阿瑶已经为它取了名字。”盖聂在一旁提了一句。

“嗯！我想好了，若是等我下山时它愿意跟着我，我便带着阿玄四处云游。若是它不愿离开，便将它放回后山去。”

阿玄如今能自己捕猎了，渐渐能吃些生肉。不过若是有阿瑶在，它还是愿意眼巴巴地等她给自己烤好再吃。

“那阿瑶打算何时下山？”

盖聂本不想问太多，但看了卫庄一眼，还是开口问了阿瑶。

“呼，”小丫头喘了口气，“怕是要很久以后了。我对先生发过誓，及笄之前不会出山。估计还要等上七八年罢。”

“我看师傅这样做有些道理，像你这样的人，不等长聪明些，在江湖中会被人骗的团团转。”卫庄在一旁冷哼了一声，勾着唇角道。

“哎，我感觉也是。阿瑶不比你们俩那么聪明，还是晚些下山好些。”阿瑶叹了口气，神色蒙上一层阴影。

“嗷呜，嗷嗷嗷。”小玄虎似是听出阿瑶语气低沉，意味是卫庄的话惹阿瑶不开心了。赶紧爬起来在阿瑶脖颈处蹭蹭，伸头朝卫庄叫唤两声，意思是你别欺负我瑶！

“阿玄，谢谢你。”阿瑶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换了个姿势把它抱住。

“你这猫养的还算护主。”卫庄哂笑。

“嗷？嗷！”

阿玄似乎听得懂人话一般，朝着卫庄喵喵叫唤，阿瑶看着它，心里也不那么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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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玄：爷是老虎！老虎！！我看你才像猫！

“他的剑的确锋芒毕露，但是那种执着和坚定，也同时显露了出来。”

“执着，坚定......”阿瑶念叨着这两个词。

盖聂循循善诱道。

“我知道的，聂哥哥说的这些。”阿瑶叹了口气，“我只是感觉自己很没用，明明感受得到卫庄可能没有敌意，可我就是忍不住往坏的方面想。”

夏日已过。

“鬼谷纵横一定是万里挑一、举世无双的人才，和我这样的凡人肯定不同。可能我只是不太理解他，不太明白他这样做的背后是什么，有些懊恼罢。”

盖聂见她愿意将心里的话说出来，自然也就放心了不少。

“我一开始也认为小庄的个性有些孤僻，可他的剑告诉了我更多。”

所以平日里不论对聂哥哥多温和，一旦发现来的是卫庄，我们阿瑶立刻换上和某人一样的“刻薄”嘴脸。

以至于鬼谷中出现了这样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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