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的宝贝们无非就是晒了半个月的辣椒啊，萝卜啊，还有大缸里的腌菜和地底下埋的几坛酒。这酒是她自己和常买烧酒的那家老板讨的，用鬼谷后山春天的桃花特意酿的，她怕热怕闷，就一直没学那酿酒法子，就那几坛是要留到除夕给先生喝的。

她想了想应该就这些了，还格外担忧地看了看房顶上晒的萝卜，自己好容易排在上面的，可别掉下来......

“出来比剑。”

卫庄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环着臂靠在屋外的立柱上。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这样反倒有些引起了卫庄的注意。不过奈何纵横的修习着实辛苦，阿瑶也算逃过一劫。直到某天她正在屋内给阿玄梳毛，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她其实越说越没底气，因为卫庄出身似乎很显赫，他初来鬼谷的衣装便是绣了金线纹样的，工艺精美断不是一般裁缝铺子可做的。

“你怕了？”卫庄扬起下巴看着她。

阿瑶更是无话可说，我怕输这种话就算是小孩子也不能随便说出来多没面子！

“待会下手务必请点到为止。”阿瑶一脸沉痛地朝卫庄拱了拱手。

“走！”阿瑶将一边木剑吸到掌中，握着剑起身揉了揉腿走出房间，还恶狠狠地对卫庄凶了一眼。

卫庄在院中站定，阿瑶叫阿玄去边上玩，自己环顾四周，对卫庄说：“比剑可以，你看看我这院子里可都是宝贝，碰坏了你赔不起的，你给我小心着点......”

“......”卫庄随着阿瑶的目光看了看这小院，确实和自己的院子有所不同，边边角角都摆了不少东西，“这些就是你所谓的宝贝？”

他见过有人视财如命，有人嗜好字画古籍，头一次见有人这么爱惜一堆菜的。

阿瑶委屈地点了点头，“都是我自己弄的......可辛苦了。”

“阿玄，起来啦…”她拍了拍趴在自己腿上的阿玄，小玄虎十分有灵性地站在一边，一对豆眼盯着阿瑶一眨一眨的。

她的剑法本不如纵横之剑，但由于有生莲步法的辅助，气势一下就完整了。江湖中的剑客主要特点便是在手中剑和剑中妙法，阿瑶的剑术则是同时要依靠剑和身法，是很少见的一类。

这生莲步也并非一般的轻功，而是一种借势而动、蓄力待发的步法。一般步法讲究发，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一动一静之间张弛有度。而生莲步则恰恰相反，不求发，而求蓄势。鬼谷子说过，生莲步大成时可无风而起，信步云中。阿瑶当时听得云里雾里，其实更加疑惑了。

再说卫庄，入鬼谷月余，得先生所传横剑术。与纵剑不同，横剑攻于技以求其练，是为捭；而纵剑攻于势以求其时，是为阖。

横剑术比起纵剑术而言更加讲求技巧，是一种对天赋更为要求的剑道。应对起来对于学艺不精的剑客来说，也更加困难。

卫庄一出剑，阿瑶就看出了差别，他的剑法和之前相比已经是脱胎换骨之别，看来天下名门百家一直苦苦寻找鬼谷派的所在，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横剑劈空之快远在惊鸿之上，卫庄剑术凌厉，阿瑶只得且战且退，借生莲步法将硬碰硬的招数尽数化解。她不舍得出招，心想再看看卫庄这一个月的所学。

直到卫庄快要将她逼到院里的东南角，那里是她的腌菜缸！

她退无可退只得开始反击，局势一下就逆转了。

面对惊鸿，剑客讲究的就要是一个反应速度了。惊鸿剑诀飘逸灵动，往往指上而攻下，似是进攻却让对手摸不清该如何防守，没有固定招式路数，全看练剑者修悟出什么。但人在江湖总要留一招保命，惊鸿也有绝杀只是消耗太大，先生才一直没有教给她。

交换了几十招后，卫庄接住了惊鸿的下劈之剑，顺势向前发力，阿瑶连忙轻身后撤。此刻剑被压制，生莲步法无法施展，卫庄上撩之力又很大，如果不全力抗衡木剑定会脱手而出！

你想拼内力，那就来吧！

阿瑶心里发了发狠，自己从来没和别人单纯以内力对抗过，所以尚不知自己的内力如何，吐纳之间，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手中木剑。

卫庄顿时感到对方木剑沉重下来，他一挑眉，两人便开始暗中较劲。

阿瑶顶了一会，害怕木剑断掉，手腕一转，木剑便顺着卫庄的剑向剑梢划去，顺势打破了平衡，趁卫庄尚未出手，左手一掌朝他击去。

“不是要拼内力么？我们换个法子！”

阿瑶一掌中劲力充盈，俨然是放手一搏了。

卫庄也不含糊，掌中蓄势，也对了过去。

双掌对上的一瞬间，对方的内力直接撞在自己身上。阿瑶没与人拼过内力，自然不知冲击力如此之大。心里一慌，内力没顶上去，一瞬间就被弹了出去！

“诶哟！”整个人飞出去好远没控制好平衡直接坐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摔得屁股生疼。

“怎么拼内力是这种感觉呀…”她慢慢地站起来，撅着嘴揉着自己摔疼的地方。

“这次不算！我、我是第一次这么跟人打......”阿瑶理直气壮地看着卫庄，“我们下次再来！”

“呵，你小小年纪倒是无赖的很。”卫庄看阿瑶还在揉，也不着痕迹地松了口。

“你们江湖上的人都会这样打架吗？”阿瑶倒是来了兴趣，“你快给我讲讲，江湖中人怎么打架呀！”

“哼，这有什么好...”

“你说说嘛，我就和你跟聂哥哥俩相熟。先生他很少给我讲江湖中的事，我以后也要下山闯荡的，要是不知道规矩吃了亏怎么办！”

“那你怎么不去问他？”卫庄说罢转身就走。

“诶你别走啊？”阿瑶说话间，卫庄已经提着木剑走远了。

农家祖师爷对四时变化做了概括，春生、夏荣、秋枯、冬灭。

鬼谷的冬季却没有这万象寂灭的荒芜，云梦泽在楚国境内，一年四时温暖如春，即便是在冬天，也很少落雪，往往是刺骨冬雨、寒霜遍地。

有句话叫做，北方冬天干冷，南方冬天阴寒。

鬼谷在山谷中，一日之内的气候变化还算比较小，却也抵不住料峭寒风往人袖口里钻。

阿瑶前些日子刚入秋时带着盖聂和卫庄去山下小镇上置办了他二人冬衣和夹袄。她一直光顾的小店是一对新婚燕尔开的，丈夫陈大哥是个老实人，年近三十了才得一娇妻，对他这个小了自己十岁的妻子宠爱有加。

阿瑶带着他二人进去说明了来意，趁着陈大哥给他们测量身量跑进内室和陈嫂逗她刚满月的儿子陈大宝去了。

进去之前阿瑶挡在卫庄面前，朝他伸出小手食指勾了勾。

卫庄看着她一挑眉，他渐渐摸透了小丫头的个性，从当初她夹得那块红烧肉开始就初现端倪，直到现在更加不知客气为何物，跟他和盖聂这像是不过数月之人十分不见外。

他抱着臂，等小丫头解释。

“卫庄，你来鬼谷也有数月了，鬼谷虽然生活朴素却在吃上从来没亏待过你吧......“

卫庄看着她，“所以？”

“所以你该交入伙费了，把钱袋交出来！”阿瑶很配合地抬了抬手小嘴撅了起来，另一只手一叉腰。

“哼。”卫庄一扭头，他就知道是有诈。不过他向来不缺钱，钱袋子直接丢到小丫头怀里。

阿瑶借过钱袋掂了掂重量，满意地朝卫庄一笑，转身跟陈嫂进去了。

不一会阿瑶便从里面出来，同盖聂卫庄一起回去了。

数日后，陈氏裁缝铺。

“哎呀，二位公子真的是一表人才，当真是潇洒俊俏得紧呢！”陈嫂绕着盖聂卫庄拿着量尺上上下下地仔细“欣赏”。她虽然已为人妇还有了儿子大宝，但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女人，况且爱美之心人皆有，更别说她这年轻人了。

阿瑶在选东西这些事上一向果断，陈嫂眼光又好给阿瑶挑的布料阿瑶都很喜欢，这一穿在盖聂卫庄二人身上更是合体。

山下的小镇百姓哪里知道自己身后靠的这座无名大山里面竟然是赫赫有名的鬼谷派，阿瑶和鬼谷子一直以来低调行事不想给镇上百姓招惹麻烦。阿瑶这次也没给盖聂和卫庄的夹袄和冬衣上绣“鬼”字花纹，取而代之的是在两臂靠近肩膀的地方挑了个如龙似虎的象形绣纹，简单精致。

盖聂依旧是白衣玄绔，衣边和袖口为墨色，两袖上的龙虎象形纹沉稳大气。卫庄一身玄色，加上额间赤色玄纹抹额，与衣边和两袖刺绣的白色相映，凌厉中又添几分皎洁飘逸。虽然整体颜色和之前的鬼谷夏服没有变化，却添了些精细之处，为冬日添了几分活气。

“陈嫂莫要光夸他们了，还是你手艺好！”阿瑶从里屋一掀布帘，换上陈嫂给自己新做的冬衣走出来。

陈嫂在看见阿瑶的同时，凤目中闪过一道惊喜。阿瑶的冬衣她是下了功夫的，嫣红上袄霜色绔。她知道阿瑶平日常常烧饭浣衣地忙前忙后，才强忍住没给小丫头做成裙子，还特意在袖口和绔腿处的两层布料之间加了条系带，平是就隐在里面留两棵小珠子在外面，干活时可以拉着小珠子收紧袖口在外面打个结，防风又暖和。两袖里面空间很大方便加内衬，同时收紧袖口时像灯笼袖一样很是可爱！

陈嫂还给阿瑶做了条披风，说是一个富家小姐买了一匹布做衣裳剩下的布料不要了，陈嫂看也做不成什么，仗着阿瑶身量小，正好给她改成披风合适的很。茶白披风对阿瑶来说很大很抗风，她喜爱的紧。

“诶哟，小阿瑶穿着很合适啊，看来我这手艺还没生疏咯。”陈嫂一直很喜欢阿瑶，像她这个年纪就要管事每日辛苦的很，但小姑娘从来没喊过累。上次来时还特意给大宝满月留了些银两，她这个人虽然经商很是精明，心里却也明白别人的好。特别是在这乱世，像阿瑶这样的善良孩子真的很难得。

阿瑶听着陈嫂滔滔不绝地给她讲这身衣服自己是如何如何煞费苦心的，看向陈嫂的眼中浅浅地笑了。她转头看向盖聂与卫庄，冬衣很是方便行动又兼顾保暖。新衣服穿在身上相当惹人眼球，难怪每次来镇上总有不少小姐目送秋波。自己平日与他二人相处得多，自然没太注意他们样貌出众，不过现在再一“观赏”确实是人中龙凤......比那果农小哥俊俏了好些。

她用眼神问盖聂觉得如何，见盖聂点头便也放心了。

阿瑶付了银两，拜别陈氏夫妇，三人便回鬼谷了。快到鬼谷山门阿瑶才想起卫庄的钱袋还在自己手上，眼神示意了卫庄一下抬手便丢给了他，她对生来就钱财不甚在意，对于花卫庄的钱更是自然的很，没什么扭捏的。

其实她心里是觉得，卫庄这个有钱人的钱花起来格外舒服。她就不舍得花聂哥哥的钱。

深秋的一场秋雨一场寒，云梦的天气渐渐的冷了下来，直到鬼谷竟然难得的飘了雪花，清晨天还是天青色雾蒙蒙的。

阿瑶的窗子被冷风吹过掀起一条缝，火盆里最后的一丝余温消失殆尽，她抻了个懒腰用睡前接好的水洗漱整理好，穿好去年的素色冬服推门而出。先生说过，新衣服是要留到过年穿的。

冬日的第一片雪落在阿瑶的眼睫上，入眼一片银白之色，院落中竟然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雪！

“下雪啦！”阿瑶开心到直接跳起来，云梦地处南方本是极少有雪的地方。阿瑶从小到大见到的雪不多，这么大的更是头一回！

她几乎是运着生莲步跑到卫庄门前的。

“咚咚咚咚”

“卫庄！起床啦！快起来外边下雪了！”她几乎是用内力在拍门，见卫庄迟迟不开门急得直跳脚。鬼谷的雪可积不了多久，太阳一露头雪一下子可就没了。

“吱嘎”

门后卫庄的脸色并不好，或者可以说是相当黑了。

“卫庄，下雪啦下雪啦！你快出来看！”阿瑶抓起卫庄的手腕便往外走。

卫庄纵是见过多少穷凶极恶之徒，也没见过因为这种一点小事而上来就用内力拉人的，如此不懂得看人脸色的人，一时间被阿瑶拽着走到鬼谷最大的一片空地上。

卫庄整个人正处于一种极度的恼怒和困意之中，可当他看到边上因善良而起身就给阿瑶开门的盖聂还穿着单衣正站在旁边睡眼惺忪地挨冻，他的心情顿时晴朗了。

“看来师哥真是好人心肠啊。”他勾起唇角，看向边上困到无法自拔神智不清的盖聂。

“小庄，你来了。”

卫庄有时候真佩服盖聂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能保持那种道貌岸然，他看着盖聂这副样子竟然有些说不出他本想说的那些恶语。

“啊哈哈哈哈哈哈......”

远处阿瑶的笑声吵醒了整个鬼谷，她用大扫把将空地上的雪扫成一大堆，然后转身扔了扫把轻身上树用力摇晃，把周围的树梢的雪全都抖落下来。有的雪团顺着领子掉进衣服里，冰得她咯咯直笑。

一旁的来自北方的纵横二位显然不太容易感受到阿瑶姑娘的兴奋，盖聂在专心致志地运功暖身子并且顺势培养着回笼觉，卫庄则一脸“无聊至极”地看着轻身站在树梢上向他们挥手的阿瑶。

“啊嘁。”

地面上传来不大不小的一声，阿瑶一转头看到纵横二位完全没有融入到这片欢乐之中，她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轻身下树跑过去。

“刚刚是谁在打喷嚏？”

“......”

“......”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阿瑶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周转一下，随即解下陈嫂为自己做的大披风，毫不犹豫地踮起脚披在盖聂身上。

盖聂顿时清醒地感受到小姑娘的那股暖烘烘的体温顺着披风浸到自己身上，他低头看着刚到自己胸口高的阿瑶在自己面前认真的系好带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转头看了眼边上似乎在看向别处的卫庄，摇了摇头轻轻开口道：“谢谢阿瑶了。”

阿瑶仰起头看着他，一改刚刚的嬉笑十分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聂哥哥，下次冷一定要说出来，不要自己憋着，阿瑶会很担心的。”

盖聂微怔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知道了。”

“嗷呜！”一边的树丛里窜出来一只沾满白雪的小毛团，现在应该是叫大毛团了，阿玄听见主人的声音一路找过来，此刻毛脸上沾满了结成霜的露水和雪花。

“阿玄！来玩雪来玩雪！”

小玄虎叫了一声，冲过去和阿瑶滚作一团。

卫庄在树边折了两根粗细适中的树枝，转头见盖聂十分平静地望着那边和阿玄舞着扫把扬雪的小姑娘，眼中此刻竟有些清澈见底。

“不如我们也来暖暖身子，师哥。”卫庄抬手丢过去一根树枝，盖聂回神接到手中。

他点了点头，解下阿瑶的披风，小心翼翼地挂在一根干净的树枝上，转身回来面对卫庄。

于是鬼谷子起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鬼谷中央的空地上，小姑娘正和她养的小老虎嬉闹，一人一虎头顶都沾满了雪；一旁自己衣着单薄的聂儿正和衣着齐整的小庄比剑切磋，以树枝为剑一招一式之间白雪纷飞。

到底还是少年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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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所以我的早膳呢......

盖聂：小庄你若是不愿我穿阿瑶的披风，也不至于如此，大可直接说.....

卫庄：师哥，你比剑的时候何时如此罗嗦了。

盖聂：之前在绸缎庄你不是明明也...

卫庄：你真的有些啰嗦。

盖聂：（心想）明明也觉得阿瑶（的新衣）很可爱。

阿瑶剑上气势灵巧，温润细腻；卫庄剑气则沉稳有力，气势嚣张。

阿瑶足尖一点，便挥剑朝卫庄刺过去。

卫庄抿嘴看了她半天，摇摇头转身道：“来外面。”

阿瑶如获大赦般地跟了出去，松了一大口气。

随着鬼谷子传授卫庄横剑术，阿瑶见到卫庄经常绕道走，能躲则躲生怕再被拖去比剑。

“百招之内我若没能克你，便是你赢。”

“好！”

二人手中木剑相向发出剑气。鬼谷子说过，剑如其人。剑气亦是剑之魂，不同的剑，剑气也截然不同。

阿瑶握梳子的手肉眼可见地一颤，欲哭无泪这个词老祖宗创的真妙，她现在只能干挤眼睛却哭不出一滴眼泪来。

“一、一定要么......”阿瑶吞吞吐吐，并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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