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几位乡民从树林中钻了出来，惊呼大叫：“快看哪，真是淫邪，大伤风化！”林中还有好些乡民跑了过来。只见草棚附近，跳出一帮人，像是一些伐木工、烧碳党打扮的人物，努力冲散想围观的乡民，同时叫道：“人家小夫妻谈恋爱，关你们屁事。不知廉耻的围观，那才叫有伤风化，有违道德，有违人伦。”

轮着斧头、铁剧，驱散众人。这跳出来的伐木工、烧碳党，又分作两帮人，内讧械斗了起来。几支火箭从隐蔽处射中草棚，一点既着，烈火熊熊。光着身子的霓雪儿，吓得不知怎么是好。想去拥抱昏迷不醒的叶晓艺，当然不行，不是夫妻哪能赤身祼体的接触呢；可是，不把他弄出去，难道就这样活活烧死？

同病相怜，越哭越伤心。心想伊娅生前的天真浪漫，为了爱情自晦英容，画了假胎记，宁做“田螺姑娘”。其实，却是美得不可方物、香艳凝脂，也只有花仙子可以与她媲美。就在她坟前挖了个小土坑，把一路上采集而来，满兜的鲜花掩埋在她坟前，让花魂与她作伴，才不枉费她的美貌，有盛开的山茶花、凋零的野梅花、含苞待放的桃李花……

质本洁来还洁去。霓雪儿，除了向师傅学过唯一的“武学”“宏声大法”之外；也开拓和自创了密宗的一些心法，譬如不久前在地下和叶晓艺调侃过的“数心禅定大法”；而她开拓的“屏息坐化法”，本来是为了死亡，为了能质本洁来还洁去，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离开人世。可是却救了她生命，没有在水下被闷死。

坟是盧笙砌的。哭祭的人，是位“小尼姑”。霓雪儿，她没有死。没爹没娘，没有了如同至亲长辈的师傅，没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

猛然大惊，是叶晓艺光着身子，俩人赤条条的躺在一起，她、她……她的一只小手正触碰在他那蓬勃之物。连忙起身，想扯些茅草遮羞。

在进入“屏息坐化”状态后，如果没有外界的干扰和救助，许多历史上的高僧就都这样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离开尘世。

没有叶晓艺这样天生强劲的体魄，在水下大约10分钟之后，霓雪儿就在叶晓艺的怀抱中，自断中枢系统，进入她的“屏息坐化法”。

双手上前一触碰到他那健壮非凡、充满雄性荷尔蒙的身子，马上缩了回去。心中一转念，死又何妨，赤条条的水中来、又赤条条的火中去。正合天道佛法。只要心中纯洁、哪怕世间污浊？东土芙蓉出清水，西域莲子种淤泥。

想到叶晓艺，霓雪儿真是又惭又愧、又羞又燥，对着伊娅的坟墓，羞惭难当地默念道：姐妹在上，不是成心的，也不是我想的，更不是我做的……

霓雪儿醒来时，发觉水声潺潺、春光明媚、鸟语花香，头顶是一小座四面洞开的毛草棚，春日难得晴朗的阳光，普照进来。一条健壮的胳膊和腿子正压着自己，好温燥！

一阵马蹄声响，正如天降神兵，铁枪一把挑去着火的顶棚。几位宫延军官，扔来湿衣布，接着分别扛出她和叶晓艺。几位打扮奇特、怪模怪样的“伐木工”，冲上前来抢走霓雪儿，往密林里逃跑。

前来营救的宫延官兵，为首的是一位中等身材的女军官和一位身材健壮的军尉。那女军官轻功了得，追上前来，几束驽箭齐发，有射中要挟她的人。身后军尉大叫道：“大胆熊怪，光大化日，居然还敢抢劫民女。”怕伤及到她，到了山林险恶的地方，就停止了追赶。

几位要挟她的“熊怪”，对她倒是没有一点非礼，只是都受了重伤，到了一僻静处，停了下来，疗伤。霓雪儿曾和师傅一起云游四乡，熟悉这里，是江浙地区鼎鼎大名的方岩山，憬邻县西北边上，隶属婺州府永武县。

在叶晓艺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抓住“救命符”一样的气囊，幸好她已经“屏息坐化法”了，要不，其中剧毒之物，一定也会要了她的命。

霓雪儿忍不住地用小手捶打了他一下，笑着说：“臭盧笙，就你鬼点子多，别卖关子，快快为娘子道来。”

盧笙抬头挺胸，双手别后，迈起了官步，吟唱道：“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还望雪儿不计前嫌，不要嫌弃小生哪。”

只见他转身一拍手，整个天地红烛高照，欢天喜地，一帮“佣人”从屏幕后方涌了出来，敲锣打鼓、张灯结彩，为他俩穿上鲜红的新郎新娘衣、王冕凤冠。

正要一拜天地的时候。只见一个“丫环”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报告说：“大人，不好了，赵大郡主正带人前来兴师问罪，说要斩了相公，犯了侵君之罪、拒抗圣旨赐婚之罪。”

霓雪儿大惊失色，一把掀掉头盖，说道：“你们在演戏吗？赵郡主喜欢的可是晓艺哥哪！”

“别提叶晓艺！呸！奸夫**，一对狗男女，”只见盧笙冲上前来，想一把撤去那面铜镜，对她狂吼道，“你辜负了我的一片痴心，快把铜镜还给我。”

霓雪儿死死地抓着那面铜镜，说：“不能往反面看，不能往反面看。”

一位“佣人”冲上前来，歪着变形了的嘴脸，一把扯下她的头发，恶狠狠地说道：“装、你装什么，不过是一个卫道士、假尼姑罢了。”

雪儿的一头秀发，猛然被连根扯去，恢复了头光的相貌。顾不了那些，仍死死地抓着那面铜镜不放，含着眼泪说：“先前，一切都是我的错；这回，一定不能让你们拿走它，再次祸乱天下、涂碳生灵……”

俩人争夺，各不相让，一不小心，却把这面铜镜掰成两半，天地顿时默然，恢复如初。最后，隐约中，只见盧笙含着眼泪说：“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挎着一把奇特管筒式的短枪，挥泪告别，转身远去。

霓雪儿被推倒在地上，想起身呼叫。

只见眼前围着几位质朴的乡民，有人从屋子里头端出，一碗热呼呼地豆浆，正准备喂她喝呢。她不是躺在昨晚昏倒的凉亭边，而是躺在村口一颗硕大的梧桐树下，梧桐叶落花未开。

究竟哪一个才是梦呢，都是如此的真切，如此的无奈。真是阿弥陀佛！

有人眼尖，大叫着：“她就是清岩寺的那位小尼姑。伤风败俗，臭不要脸的…….”里正走了过来，众人用异样不祥的眼神看着她，四处走开。

霓雪儿定了定神，呆愣着，想努力地回想起一些什么前尘旧事，可是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想起来的，也只是这个世界上，她那短短不过的十几个春秋，不过只能追溯到二、三岁的时候，譬如：她对死的概念。有些还是那么的清晰，是真是假？是梦是幻？

不要想那么多，总之还活着，无所谓痛苦、还是欢乐。霓雪儿机械式的往清岩寺方向走去，一路穿街过巷，茅舍田庄，任凭人们背后指指点点，戳穿脊梁，哪怕放狗追咬。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志，行拂乱其所为……”这是盧笙最喜爱的一篇文章，也包含了他的志向。可我不是，我是一位带罪修行的女菩萨。

接着，这盧笙就真得双膝下跪到她的面前，毕恭毕敬地磕起了响头。霓雪儿抿嘴忍不住地格格直笑，上前扶起他，甜蜜地说道：“相公，快快请起。雪儿在下有礼了。”

盧笙牵着她的双手，站了起来，说道：“执子之手、白头偕老。娘子在上，相公有礼了。我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物。”

已是天黑，趁着他们疗伤，放松警惕，霓雪儿只身逃走，穿走在迷宫一样山岩耸立的羊肠小道里，几位受伤的“熊怪”，也不作过多追赶。霓雪儿一路往憬邻县地界奔走，山路险恶，狼虫出没，所幸有惊无险。

终于跑回憬邻县地界，山岭脚下就是浒沉镇。到了当年摩尼教长老陈箍桶，因为犯了“盗狗罪”而聚众造反的村庄附近。因为地下逃生、连日奔劳、又饥又渴、身患虚燥之火，就靠倒在一座石垒的凉亭边，昏倒了过去。

春暖大地，草木发芽，山花欲放。一位妙龄女子，站在一坯孤坟前，哭得正伤心。坟是一座新坟，坟前竖着的墓碑上刻着“侠女伊娅之墓”。

霓雪儿慢慢苏醒了过来，只见窗外月光如水，身前一面铜镜，清澈如水，对镜照影，倩丽端庄，镜中渐渐出现另外一张熟悉的面孔，是盧笙，俩人在镜中成双成对。

盧笙笑着说：“雪儿，我高中了，我当官了，虽然是个屁大一点的官。但也能衣食无忧，不再受人欺负、不再被人冷眼。”

“雪儿，你受苦了，为我承受了太多的委屈。恩人在上，请受小生一拜。”

所谓“屏息坐化法”，就是自断呼吸，坐化而死，死前没病没痛、没有多吐污秽、再纳尘垢、无声无息而去、不劳他人亦不染寸土，魂去三界，如飞花升天，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可是自断呼吸，不是那么容易的，其中涉及气功、人体结构学、医学、神学、科学；有手工辅助点断、内力屏闭呼吸系统的神经脉络以及心脑血管中枢神经系统……最高级的“神佛”甚至能通过长期的静坐默念，达到控制间脑、小脑的神经系统，自我停止维持生命最为重要的呼吸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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