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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唯死与税不可免

  • 作者:张摸鱼
  • 类型:历史
  • 更新:2021-08-02 15:42:51
  • 字数:8870字

路过柳莺巷口的时候,巷子口被一条刺马看到有好几个壮丁拉起一条白线,这些壮丁都蒙着脸,穿着统一的衣服,手里还拿着刀。白线里面的有几个女子满脸绝望地看着那些壮丁,像是祈求要出去。

张莫鱼又问马夫那是怎么了,马夫说已经是第二条被封的烟花巷了,柳莺巷住得都是皮肉生意的贫家女或者是教坊不要的老官妓,最近里面风疹的人越来越多,被宣慰司直接封了,不准进出,听说每天就给一篮子大饼和两桶水,让她们自身自灭,要是死了就抬出去烧掉。

那少年一边跑一边看后面老妇人,躲避不及,撞在了张莫鱼的马车上,倒在地上,蒙面的布也掉下来,张莫鱼发现这人如此眼熟,那少年也扫了他一眼,又立刻拾起包袱逃走了。

等那老妇人和少年都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张莫鱼才记起那人就卖春姐弟里的水蚕。

张莫鱼看到远处一个蒙面少年提着一个包裹跑着,后面有一个老妇人在后面追赶,边喊边叫着“来人啊,有贼!”

路上又走过几辆向城外走的板车,虽然盖着一块粗布,但张莫鱼从形状上能看出下面是人的形状,只是这些人在粗布下如同货物一样不会动。

一路上还有很多人在烧黄纸,张莫鱼问马夫这些是什么符咒,马夫告诉他这是羽仙教发的平安去病符,一张就要四个钱,如果入了教,一张就两个钱。

张莫鱼算了算,“那入教的人岂不是可以自己买符再卖给别人换差价?”

张莫鱼看到那些女子或美或丑,或老或少,无不是悲泣绝望的目光,顿时捏紧了拳头。

张莫鱼问马夫为什么知道得那么多,马夫说自己小舅子因为会画画,现在就在教里面专门画符咒的,还送了自己好多,但都是小舅子自己画的了,他压根就不信这玩意。

张莫鱼听了觉得有点好笑。

一路走来都不是什么好风景,每隔几条街就有人卖孩子的,小小的男孩女孩头上都插着草标,卖孩子的年轻母亲,一边亲吻着孩子,一边给自己头上也绑上稻草。

让他觉得恍若隔世,昔日繁华的景象就好像是昨天的记忆,怎会忽然变成这样。

马车将二人送到了青鸟巷口,他走到红叶的庭院,记着奔过去看红叶。穿过竹桥和石子路,一路奔到暖阁,却看到红叶松松地挽着头发,正披着一件衣服坐在地榻上仔细对着账本,一边拿笔记着些什么。

马夫说,“就是因为都这么想,所以好多人都入教了。以前入教还有鸡蛋,现在都抢着入。”

“我还以为你已经高烧不退,急着叫我来打针呢。”

红叶浑身无力只能半靠着张莫鱼,“我早上起来就觉得不对,就想叫你早点来看我,等我昏了就看不到你了,那多可惜……”

张莫鱼发现她病了像换了一个人,语调都软起来了,像个十足的小女人。他怜惜地去捏捏她的手,十指紧扣住。

“红叶,我很担心你的病。这病太可怕了,你都不知道我刚在路边看到的惨景,卖孩子的卖孩子,烧死人的烧死人,还有被圈起来等死的烟花女子,还有打家劫舍的,我都不认识松港了………在这样下去怎么办………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红叶听了话若有所思,“再这样下去确实不行,如果再这样下去百业萧条,今年的岁贡要交不上了……”

张莫鱼不太明白,“什么是岁贡?”

红叶咳嗽了一下,跟张莫鱼解释道,“新罗是四海通商最便利之处,也是大秦最肥的税羊,大秦每年都要抽从新罗抽重税,名叫岁贡。还定下规矩,今年收不齐的,次年加三分利补交。松港是新罗最大的税头,假如人再一批批死下去……今年交不上税,拖到明年,只怕整个新罗从上到下都要脱一层皮,几个大世家也要日子难熬了……”

张莫鱼松开了红叶的手惊讶道,“我在和你说人要死了,你怎么还在算缴税?”

红叶皱眉道,“这难道不是一回事吗?人死得越多,活就越没人干,产业和生意就越做不了,那欠的税就更多更重,大秦使压宣慰司,宣慰司再压大世家,大世家再去压小世家,官吏压商,商再压民……一层层下去,到时候只怕死的人会更多。”

张莫鱼有些气愤,避开红叶拍桌道,“难道就不能先从根子上把民救好吗?如若大秦能免去一些税……宣慰司再把民众安抚好,想办法平复疫情,老百姓养好了,何愁以后没有税收?这个节口还去收税那不是杀鸡取卵吗?”

红叶叹气道,“可没有钱,倘若在新罗大秦的百万军马没了供养断了炊……那后果更不堪设想。为今之计,还是应当让宣慰司开放码头,再从平庆征调民夫来松港做劳力,先把今年该赚的钱赚完。”

张莫鱼觉得这话极为刺耳,一张脸也开始板起来,“荒谬可笑,为今之计最重要的是救人,而不是救钱,人都没了,还管什么钱?”

红叶听到张莫鱼的语气越来越不善,有些生气,“我正是在说救人的事情,先解决钱的问题,才能慢慢救人。”

张莫鱼用食指和中指点点桌子,强调道,“真要救人,第一步应该是开粥棚、开药棚给病人赠医施药。”

红叶反问道,“那是你开还是我开?”

张莫鱼愣住了,眨了一会眼睛,语气坚定地说,“当然是宣慰司开啦!他们…他们是由百姓的税赋养着的,自然应该他们来做!”

红叶愣了半天,低头细细咀嚼了一下这话,发现居然是对的。她迟疑地说道,“你这话……我倒是从来没想到过,也许确实有几分道理吧,可眼下你还是别指望了,这宣慰司我看最多也就烧烧死人罢了,别的事情怕是指望不上的。”

张莫鱼握住红叶的手道,“那就我们自己开,能救一个是一个。”

红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只怪物,用一种半笑半嘲的语气道,“张善人难道要选乡贤,你什么时候如此沽名钓誉了?松港不是穷地方,要是一般药能治得好的病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花这种钱也就买个名声。”

张莫鱼发现红叶的冷静和计算竟然已经到了冷酷的地步,有些不能接受,“红叶,你想法太过功利了吧!人之初,性本善……”

红叶咳嗽了两声,挑眉继续问道,“那你想救人,总要想好救几个,如果只是救一个两个,那自然是办得到,你要救十个,来求我帮忙,我当然也义不容辞。可如果要救一百个一千个你觉得可能吗?”

随后她看向门外等伺候的玉露,语气忽然温柔起来,“你就说玉露吧,两年前我路过梓柳城,十几个人插着草标,全都是从老家逃荒的,没人买就要饿死,可我却只买了玉露一个。我不是养不起那么多人,只是救了这一批,下一个城还有这么多人在卖身怎么办?再下下次呢?救人行善要有一个界限,我自问能力不弱,但也只能把自己身边的人喜欢的人照顾妥当罢了……”

玉露听后立刻进屋跪下,“主人切莫这样说,玉露能被选中是祖坟冒了青烟,这两年不但锦衣玉食穿得比小姐还好还学了那么多见识本领,主人的大恩大德,玉露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要当牛做马报答主人,当时的灾民那么多,主人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张莫鱼看到玉露说得如此真诚恳切,只觉得自己错怪了红叶,他本来觉得红叶太过冷酷无情,想事情太过功利,可她至少救过玉露,还给她高待遇工作,甚至有可能为她以后找个好人家。

红叶又咳嗽了几声说道,“你想救苍生,心是好的,可宝君当年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何德何能?你自己以前跟小田聊天的时候都知道说不破不立,大破大立,我当时听说了还觉得你是难得一见明事理的人呢。”

张莫鱼看着红叶咳嗽的厉害,扶着她去软榻休息。摸摸她的额头也越来越烫,急忙叫玉露去拿盐水和圆瓷红盒还有注射器,然后快速调配好给红叶打了一阵,张莫鱼的手法比给自己打的时候好了很多,给自己打的时候留了一块鸡蛋大的青紫,给红叶打的时候只留下一块鹌鹑蛋大的青紫。

红叶埋怨道,“这也太疼了……”

张莫鱼哄道,“以后给你打一针不疼的。”

红叶瞪大了眼睛,“什么?还有下次?”

张莫鱼想了一下没说话,只安抚她躺下休息,然后重新嘱咐了一下玉露喝碱水多休息之类的事项。

张莫鱼刚要走,红叶却躺着说道,“我没褪掉红色之前你不许来看我!”

张莫鱼回过身来,搬了一张椅子坐到她身边,“那我先看红叶变红了再走。多难得的景象啊,平时不到秋天都看不到。”

红叶拉起薄毯子转身背对张莫鱼不给他看。

张莫鱼却把伸过去,“嘿嘿,还是给我看到啦。”

红叶只好用薄毯子盖住头,只露出藕段一样的手臂,两条手臂上还各挂着一只飘花玻璃种手镯。气息在被子里面变得低沉,“你好讨厌!快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张莫鱼拉了拉毯子,又玩玩她的手镯逗她,红叶却还是蒙着头,张莫鱼只好说,“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了这句,毯子里人头的位置才发出一个嗯的声音。

张莫鱼才刚走到门口,却听到红叶拉下毯子,对他说,“我给你准备了一样东西,你记得带走。”但说话却依旧背对着他。

张莫鱼接过玉露送上的锦盒,却看到里面是一个玳瑁金扣的薄盒子,跟现代人用的女士香烟铁盒一样,一打开,里面却是安着一个金轴挂着好几页特质的硬纸。原来这盒子竟然是一个小小的笔记本!

这盒子里面还有一只细细的碳条笔,手感质地跟松烟墨块一样,但却能在纸上轻松书写,刚好有一根筷子粗细,正符合他写字的习惯。

玉露又打开锦盒下一层给她看,里面整整齐齐铺排着几十只碳条笔。

张莫鱼接过这份贴身打造的礼物,看看红叶在床上的背影,心里只觉得好甜。

他想开口道谢,却又觉得语言太过苍白。

红叶等了半天问玉露道,“他走了吗?”

玉露回答,“已经走远了。”

红叶连忙回头,想去看张莫鱼的背影,生怕再不看就看不到了。一回头却看到张莫鱼凑得极近的大脸盘子,然后猝不及防被他亲了一下脸蛋。

红叶捂着脸被吓了一跳,张莫鱼却坏笑道,低声对她说,“麻雀又拉屎啦。”

然后红叶还没来得及打他,他就飞一样地往外逃走了,一边走一边大声嬉笑道,“还拉在一片红叶子上!”

张莫鱼很是难过,他过去扶住红叶,“都是我害了你。”

红叶摸到张莫鱼的手像是很安慰,紧紧挨着他拉他坐下。

张莫鱼又惊又喜,惊的是红叶骗了他来,喜的是红叶并没有像他像的病入膏肓。

“你没病啊……”

马车到了城中,张莫鱼从车窗望去,原先一尘不染的青石板街道都变得脏乱不堪,百业萧条,一点生气都没有,仅有的行人走在路上也是神情紧张。

红叶看到张莫鱼来了很是高兴,连忙合上账本呼唤。然后起身迎接他。

走近了他才发现红叶额头上都是汗珠,发丝都黏在了眉毛上,也不如先前那样顾盼神飞,倒像个病西施,衣服也不像之前齐整,就穿了一身睡袍。外面披着一件宽大的棉白衣。

张莫鱼再看玉露时,她已经用白布蒙在了脸上,将一碟茶食恭敬地送上,又立刻离得远远的,张莫鱼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红叶按住,“是我叫她这样的,这病很麻烦,还是别叫她也遭罪了,咳咳……”

张莫鱼一声叹气,虽然是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他却还是给对方找借口,也许是真活不下去了?

他抬头望去,家家户户门口都贴着黄底红字的符咒纸,有的人家特别夸张,贴的整个门都是,远远看去像是一大排黄黄红火的蝴蝶在随风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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