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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泪比长生殿上多

  • 作者:张摸鱼
  • 类型:历史
  • 更新:2021-09-03 17:32:14
  • 字数:11586字

烦,烦,烦。

她明明才二十出头,可看着那么多堆积如山的烂账呆账,她是真的觉得精力不济,头脑发昏。

“觉得累就去休息,熬死了你,对宋家有什么好处?”

老祖宗向来训话不留情,比如骂老三悭吝,就说你藏那么多金票留着垒窝下蛋啊?骂老五性子软,就说池塘底抠块烂泥都比你硬气。骂老六风流,就说真是出门打瓶醋都能遇到你三个相好。总之,谁被训一句,一整天背脊都是凉嗖嗖的,总想干点正事补救一下。

甚至,连老祖宗和宋梧找他一同议事,她都瞌睡了两次。等她迷迷糊糊醒来只看到两张铁青的脸。

这合欢楼的废墟,还有把松港损掉许多人口的风疹天花近来蔓延到了松都,这些事情相比之下都不知道排不排的上号。

可不训也是一种训。

现在百事缠身,她唯一想到的休息的办法就是来松港喘口气,少了些眼睛看着她觉得舒坦些。

玉露端上了一壶香片茶,只看到宋七男装未脱就坐在暖阁里,还在埋头拼命打算盘,可刚算完一页账,却又清了算盘重算,如此反复这般,宋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下巴尖也开始滴冷汗。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那头辛格一群人要回大秦,雷纳又出了许多借口来“借钱”。

还有张闻歌这头婚事告吹,还要另外找假结婚的对象。

玉露心疼极了,“主人,你看你都出汗了,身子也有些烫了,怕不是得了风寒。别算了,既然回老宅是休息的,这些账交给碧螺就是了。”

宋七扶着额头,她哪里是恨这些账,她是恨自己的力不从心,“从前在大秦我连骑马都能跑死两匹,现在在新罗算个账却跟个猪一样无能……”

玉露替她小心地按摩着肩膀和太阳穴,柔声安慰道,“主人,身体重要,再说算日子月信要来了,平素你来月信也是犯困的。”

大王子交代的案子刚有眉目,宣慰司就忽然来了大血案。

宋七做了半天的船也着实累了,她摇了摇肩膀,去花园里透透气,也不知道是太累还是怎么的,走到竹桥都累得要歇一歇了。

忽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那是专门为张莫鱼做的假门口,那自然拍门的是……

宋七赶紧整理了下衣襟,却发现自己穿得还是男装。她想去换女装再来,拍门的声音更急促了,跟催命一般。玉露又不在身边,她只得从袖袋里先掏出一条备用的眼纱系好,一面走到门口赶紧去应门。

张莫鱼清早去找蒲言子拜别,扑了个空,浪费了许多时间。

他心里很焦急,他害怕红叶也不在家。

青鸟巷附近已经萧索枯寂,不复往日繁华。

换作平时他会仔细去看街道上的景色,看到那些得了风疹天花的平民还会给钱给药。

但是他现在却熟视无睹。

原来一个人的心再善良,大小也是有限的,它盛了一件事就顾不得其他了。

说实在的,现在只怕柳司罗在街上裸奔他都没心情看了。

他只想着两件事:别离、杀人。

其实他一点都不想别离,他一直以为去平庆,只是陪张太直看看祖坟之类的,自己总还能回来的。可如果今夜去杀人,那就是真的回不来了。

难道不杀吗?

他凌乱的心情好像嘈杂的拍门声音。手掌都要拍烂了,他只求红叶在里面。

“嘎吱——”黑色的大门洞开,露出一张白白的尖下巴来。

是没带帽子的宋七。

“你怎么在这里!”张莫鱼竟然感到一丝愤怒和委屈,这里从来只有他和红叶两个人相会,虽然宋七也不是外人,但是这人的存在,无疑是击破了他一些信任。

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直接往院子里钻,一面四处探看一面大声呼唤他想见的人。

“红叶!红叶!”

宋七清了清嗓子,她在大秦学过飞禽走兽的口技,用男嗓说话是她的特长之一,“你晚上再来吧,她现在需要休息。”

张莫鱼愤慨地说,“等晚上就来不及了,我现在要见她!”

宋七看到张莫鱼脸上的青筋暴起,心里竟然有些害怕,越是平素温柔的人发怒起来越叫人害怕。

她就像压住心中的害怕一样压住声音,“莫鱼,什么事这么着急见她?”

张莫鱼回头握着宋七的肩膀摇晃着,声音有些哽咽,“我……就要去平庆了,求求你让我再见她一面。”

宋七被他的巨力折腾得有点想吐,“不是还有几天才起航吗?”

张莫鱼深吸了一口气,“时间改了,今夜就走。现在不见就再也见不到了。”

宋七缓过神来,越来越觉得他的不对劲,一听到今夜要走,心里也是一颤,只得安慰双方道,“莫鱼,平庆也不是很远,你之前不是说……你之前不是跟红叶说还回来的吗?再说我下个月就要去平庆收秋粮了,到时候一定让红叶来见你。当时你们不就说好了,鱼儿游到平庆去,红叶也就飘到平庆去。”

张莫鱼五官纠结在一起,语气很冷,“不,她未必能找到我了……”

说完他跑去暖阁一间间地搜索红叶的影子,可这里充满了她的气味,却怎么都不见她的踪影。

等宋七追过来,只看到张莫鱼在卧室恋恋不舍地摸着那件红色羽织衣服。

“宋七,请你替我转告她,叫她忘了我吧,世界上还有很多好男人。我知道那个东野浮浪也是很喜欢她的。”

他眼中的凄凉和手上的温柔是那么的熟悉。

十二年前,那对双胞胎的父亲也是这样恋恋不舍摸着小女孩细软的头发,“告诉你们的娘,叫她莫再等我,世界上还有很多好男人,那个姜叔叔就很喜欢她的。”

后来她就再也没看到父亲了,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直到半个月后宋家人在海上找到了一具穿着玄青衣服的男尸,一切穿戴的细节都对的上。老祖宗念及孩子们年纪还是太小,最终还是没让他们看。

于是宋七对父亲的最后一个印象就是这句话。

这句话是诀别。

眼前的张莫鱼是自父亲、胞弟后第三个让她感到温暖快乐的人,前两个已死,这一个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

宋七解下了眼纱,放下了头发,飞扑到张莫鱼的背后,环抱住他的药,用只属于红叶的声音说道,“你不能走!你答应过要陪我一辈子的!”

张莫鱼吓了一大跳,他回身看抱他的人,头是青丝散开的红叶,身上却还是宋七的锦衣。

他有些想抽身,“你到底是男是女?”

红叶气恼不已,“都睡了那么多觉,我是男是女你还不知道?”

张莫鱼只觉得脑子有点混乱,他还是没搞清楚状况,“你到底是宋七还是红叶?”

红叶也不再抱他,而是坐在床上,用自己侧面高鼻深目的曲线对着他,“红叶就是宋七,宋七就是红叶,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宋槭的槭字,本就是红叶之树。”

张莫鱼的眉毛像一对鸥鸟几乎要飞到红叶身上,“可所有人都说,你们是龙凤胎啊,宋七是你的胞弟啊。”

红叶暗暗低头,乌黑的头发从她白皙的脖子处流淌下来,“是,原本的宋七是我的胞弟,但几年前就死在大秦了,只有我一个人回了新罗。我在姐妹的排行也是第七,一样也是宋七。”

张莫鱼惊呆了下巴,“可……你为什么要假扮你胞弟呢?”

红叶看着张莫鱼,眼神有些忧伤,“因为当时阿弟的死不能让外人知道。而我……也是回国后,才发现选择做一个新罗人不是那么简单,尤其是在新罗做女人,女人唯一能给家族做贡献的地方就是嫁人联姻,只有做男人才能有一番作为,而且你也看到了,宋家人口虽众,可最后能撑门楣的还是只有我一个。”

张莫鱼双手顺着发际线往后摸,把眉毛都拉上去了。

“叱咤新罗的宋七竟然是个女人……而且还是……还是我的女人……不对,应该反过来,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的男宠了?”

红叶听了连忙过来拉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头摇得像只拨浪鼓,开始流下了眼泪,比起失去他的人,她更害怕失去他的心。

“不……不是这样的,我也知道骗你不好。我堂堂名门之后,难道会不想有明媒正娶的婚姻吗?难道我天生不自爱就喜欢跟你偷吗?可……宋七可以没有宋家,但宋家不能没有宋七。我没法抛开这份责任,可又实在太喜欢你,所以当时只能顺着你的话解释我身为大秦人无法跟你婚配。在我心里,你永远是舍身救过我性命的英雄,也是我这辈子认定的丈夫。”

说到这里红叶已经像个孩子一样挂在了张莫鱼的身上,张莫鱼也温柔地帮红叶擦去眼泪,“你也是个很好很好的老婆。既然有苦衷,又不是伤天害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都睡在一起了,还藏着那么多秘密,就算你怕我生气,难道还信不过你枕边风的魅力吗?”

红叶眼泪鼻涕哭成了一团,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得鼻子皱起来,可爱得像只小狗一样,又羞又娇地锤了他一下。

张莫鱼摸着红叶的头发,安抚着她。

如果换做平时知道这件事,他多少还是会生气的。但是他现在只是抱着红叶轻轻摇晃,深吸一口气看着天花板。

他恨不得红叶多骗骗他,最好连这段感情都是骗他的,这样他的心里能好受些。

“红叶,我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

红叶抬起头,她这才发现自己忙着解释身份的事,差点忘了张莫鱼的诀别话语。

“你要去哪里?平庆吗?”

张莫鱼轻轻在她雪白的脸上挑拣那些顽皮的青丝,将它们拢到红叶的耳后。

“嗯,可……我预感我回不来了。红叶你还很年轻很漂亮,再找一个吧。我仔细想想我也没什么好的,平日胡混没什么功名、又穷又喜欢贫嘴、连武功都不会……你这样的奇女子我何德何能配得上呢?大王子结婚了,东野浮浪还没结,他对你又痴情,都从大秦追到这里了……”

红叶愤怒的捏着他的肩膀,直接把他上半身按到了床上,“你说什么屁话!老娘喜欢的男人,哪个敢说他不好?东野浮浪算哪根葱?我就喜欢你这条鱼,多大的浪打过来我都打回去!你哪里都不许去,就留在我身边。”

红叶好像变成了一个家长里短的泼妇,失去了平日里端庄,可张莫鱼脸颊上接到了她的泪滴,他知道她其实是在伤心。

张莫鱼紧紧搂住她,直接拉她在床上躺着,把她深深得摁在怀里,然后来回在床上翻滚,。

他也很痛苦,他觉得红叶是他的一块肉,他舍不得她,可他带不走她,她说的对,她背后的宋家离不开她。若她是柳司罗现在的无依无靠就好了。

他好想把红叶变得小小的,贴身带在身边,永远不跟她分开。

红叶越看到他这样亲密,越是心底难过,他现在表现出的愧疚比自己刚才剖白身份的时候还要重,这绝不是什么好的信号。

“你说,你是不是要去报仇!”红叶终于想起来了,今晚雷纳要为辛格一行人践行。

“不是,不是。”张莫鱼淡淡否认着,只是抱她抱得更紧。

红叶挣不开他的怀抱,只是带着哭音在喊,“那你说是为什么,你说啊!”

张莫鱼本来想了很多说辞,可到了嘴边只剩下唾液腺的干燥感觉。

“没什么,没什么。”

他的撒谎技术竟然这么拙劣,这是他没预料到的。

红叶只是任性的锁着他的脖子,“你分明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去,不许去,你敢去我就……我就阉了你!”

张莫鱼拍拍她的背,应和道,“好好,阉掉,阉掉。”

红叶气得不行,双掌贴着他的脸颊,好让四目相对,“阉什么阉?我还要用呢!不能阉!”

张莫鱼还是笑着看她,“好好,不阉,不阉。”

红叶发现张莫鱼已经是单纯在哄她,知道他去意已决,内心绝望得好像站在悬崖峭壁上一样。

她好恨,为什么他能这么狠心?

她拿起他的胳膊放在嘴边狠狠咬下去。张莫鱼感到胳膊剧烈疼痛,可他还是没反抗,他只是忍着。

咬狠一点吧,咬狠一点我就还清你一点。

直到红叶的舌头摸到了血腥味,她才终于停下,一套很深的牙印已经种下。

张莫鱼竟然至始至终一声也没吭。

“你为什么不喊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红叶越发绝望了,她发疯地打着张莫鱼,她真的要失去他了,她无法接受这种痛。

张莫鱼看了一眼牙印,然后依旧朝她淡淡一笑,“因为不疼……”

红叶已经气到发疯了,“你骗人!都出血了!怎么可能不疼!”

红叶下了床,在房间里四处寻找着什么。

张莫鱼也起身,柔声道,“你在找什么?

红叶用双手捂着头四处寻找,声音近乎大喊,“绳子呢?我要找绳子!把你绑到明天中午,等辛格他们都走了就好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对不对?”

张莫鱼这次没有说话,也没有笑,他知道她真的做得出来。

红叶一边想看住张莫鱼,一边想叫玉露去找绳子。

“玉露!玉露!”

其实玉露刚刚拿着姜汤进了屋,正好到看到了他们相拥的一幕,以为他们正在恩爱温存,心想没个一两个时辰大约是不算完。于是在外面赶紧放下姜汤,又偷偷离开了。

红叶越喊越着急,只能往暖阁通往宋家老宅的暗门方向大喊玉露的名字。

张莫鱼的心口觉得很痛,他放下了一块石头,但是胸口好像也缺了一道大口子,无数的冷风在往里面灌。

趁着红叶半个身子探在暖阁后门疯狂喊玉露的时候。

张莫鱼悄悄地往庭院那头的大门走去。

如果死了,我这生只爱了你一个。

如果活着,我也只爱你一个。

红叶在口干舌燥的间隙听到了庭院那头大门的嘎吱声响,才感到事情不妙。

她急匆匆往前追赶,全然不顾现在披发男装的打扮,可等到她走到竹桥,不知道是因为身体欠佳,还是刚刚哭得过度,有一阵巨大的恶心从肠胃处袭来,她不得不扶着栏杆往小河里吐,可什么都都没吐出来。

“呕……”

她连续干呕了十几声,等她缓过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小河倒影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五官都变形了。

可她顾不得容颜,只想直起身子迈开步子,赶紧做些什么去挽救自己的爱人。

天就要黑了,快来不及了。

但她是宋七,她一定可以做到的。

忽然庭院中的一切都在旋转,自己的身子也变得跟羽毛一样轻。

马上就要入秋了,竹桥冰凉。

可宋七不知道了,她已然昏死过去。

玉露才不怕呢,她早就发现了,只要提到张莫鱼,主人就什么气都没了,好像这人是一枚灵丹妙药,专治宋七的生气病。

她笑眯眯地去往暖阁后面的暗门,要为宋七煎姜汤。

宋七慌忙跟玉露确认了日子,终于合上账本不再勉强自己,摇头长叹一口气。

“做女人真是苦。”

宋七近来觉得很困。

玉露抿着嘴偷笑,“莫鱼少爷在的时候,你可说过,做女人真是开心。”

宋七将演算的稿纸团成一团轻轻砸在已经起身的玉露腿上,“你这死丫头,好的不学学坏的。”

玉露憋着笑行礼,“我去为主人煎一剂红糖姜水来。”

可老祖宗从来不训宋七。

宋七知道他是怜爱自己身份特殊且是女子,舍不得对她说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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