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弟子说完，摆摆手放他进门。

三阶墨元锁心阵还在运转，天阴恻恻的，门里很少有人走动，倒时不时能看到执法堂的巡逻队。

果不其然，从大路施施然踱到山门处时，苏蛮被几个身穿黑袍，胸口绣着银色衡尺的执法弟子叫住。

“怎么？我刚从藏貘沟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如今回转山门，师兄有何见教？”

“站住，你什么人？”

“别，你跟我说不着。这阵子哪儿也别去，随时等执法堂传唤。”

领头的那个是炼气后期内门弟子，也上过藏貘沟战场，根本不信他说辞，却还是要去他的身份令牌查验。

“门里发布禁足令有十天了，你不知道啊？这段时日去哪里了，可有人证，都需要向门里交代。”

苏蛮那股子劫后余生的兴奋劲完全消退，心情不由得沉重，下意识将藏着重宝的储物袋往怀里掖了掖。

“呃，要在这里交代么？”

回来之前苏蛮先前墨川坊绕了一圈，打听到些消息。这回散修作乱令苦山震怒，已经悬赏通缉领头之人，并且责令附庸各家整顿内务。不过这种事想来和他一个小小外门弟子关系不大，心下到没所谓。

“苏师弟，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以为你陨落了呢！”

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杜松，结果被他一把抱住，当场滚落几滴热泪。这是真心关心自己的，苏蛮终于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我没事，不过这回也是真有点危险。你家里怎么样？没遭灾吧？”

核对身份无误，那师兄脸色稍霁，却仍一派公事公办的口吻对苏蛮道。

杜松说完，眉间隐有忧色，毕竟家族间血仇一起，可不是一拳一脚就算完的，累及几代人也说不定。

苏蛮张口结舌，不知从何说起。这些事他知道不过是冰山一角，只是这安生日子恐怕就……

“你见风语喃没有？这阵子她天天来我这打问你的消息。”

苏蛮摇摇头，他连自己草堂顾不得回，径直来找杜松，不过，有人记挂的感觉真心不错。

“那你这阵子低调些罢，【德律峰】颁下法旨，责令各家整风，如今执法堂的玄老祖主事，弄得人人自危，还有……”

杜松突然压低声音，肃容说道：“别家不知，咱们门里已经处死了十来人，据说有各诸侯国派过来的闲谍，还有给澹林人通风报信，沆瀣一气的……总之……”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冲进来几个黑衣人，劈头就问：

“你们哪个是苏蛮？”

“呃，是我，怎么了？”

“有人举发你，跟我们走一趟罢！”

说完几人冲上来，不由分说，用法绳将他脖子一套，便要往外扯。

“诶，这怎么话说的，怎不问青红皂白就胡乱拿人？”

杜松赶紧上前拦阻，却被执法弟子一把推开，“这事与你无干，若有申诉，执法堂找温师叔。”

“不打紧，说的清楚。”朝杜松打个眼色，苏蛮淡定起身往外走。与他交错时，暗中将一只储物袋塞他手里，“赶紧找风语喃想辙吧！”

只来得及与杜松耳语一句，苏蛮便被执法弟子带走。

一听见姓温的，苏蛮只觉脑仁疼。自忖自己一向低调，若说有仇家，恐怕只有温家兄弟，莫非他家还有筑基长辈在门中？那可就不太妙了。

“你什么人？是何跟脚？为何要加入我墨语门，据实说来。”

执法堂后院有几排单间，像是临时被改成审讯室。苏蛮被带入其中一间，见堂上坐着三人，问话的是中间坐的红脸修士，还有两个女修头也不抬地奋笔疾书。

苏蛮不是没过过堂的雏儿，见那红脸执法修士不过是炼气弟子，估计不过是预审，心下并不紧张。

“我刚为门派浴血厮杀，刚回山门就遭如此对待，敢问这位师兄是何道理？”

红脸修士面相颇老，像是个老成的，把案头卷宗向前一推，身子微微后仰，微一沉吟，答道：

“这些年入门的散修，人人需要过关，宗门章程如此，不是针对你一人。”

略一试探，苏蛮知道跟这些人叫撞天屈无用，佯做思索，将入门时编的说辞添油加醋复述一遍。

红脸修士语气一直和缓平淡，丝毫感觉不到情感波动，可随着问话深入，苏蛮渐觉有些吃力。

“老手，不好应付！”

由于墨语门宽进严出的政策，当初苏蛮混进来时的出身审核是很简单的，像样点儿的瞎话就能混过去，可如今人家让他提人证、物证立刻令他抓狂。

“我是在北燕乞讨时遇到一队流民，跟着他们来的孤竹国，如今早走散了……呃，与我玩的好的有李四喜、王二狗、黑腰几个，他们都是凡人，我得了仙缘后便脱离了大部队。”

说到这里，苏蛮眼珠子一转，从储物袋里找到本发黄的小册子递了上去。

“我便是靠这本捡来的炼气功法凿窍破关，一举登仙的，后来便做了散修。”

这段是实情，不过那炼气册子是他冒险偷来的，由于对他意义重大，一直没舍得丢弃，如今恰好算是个物证。

“倒是难为你了，呵呵，运转功法我们看一下。”

随手翻翻那本残缺不堪的一阶道书，红脸修士基本才信，却还是要验看。没辙，苏蛮只得照做。

“成了，你收功吧。”

红脸修士不置可否，将炼气册子夹进案卷，没有还给他的意思。

“做散修多久？可有什么熟人？”

抱着头想了会儿，苏蛮说道：“我这人不怎么合群，在门里就没什么朋友，他们都叫我千里独行来着。”

此言一出，那两个做笔录的女修抬头飞快瞄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去，想笑又不敢笑，脸都憋红，看来是听说过这么一号的。

“不过，我曾得一位名叫丕豹的散修帮助，是在明星岩一带遇到他的，也是得到他的指点，我才投奔的墨语门。”

说起来丕豹是苏蛮遇到的贵人，若不是有此人帮忙，他未必能顺利到达墨门领地，只可惜明星岩一别再无联络，他倒希望执法堂能帮忙找到这人。

“明星岩？哦，掌门老祖家在那边好像是有块飞地的。”

红脸修士喃喃自语，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苏蛮的供词在他看来倒也严丝合缝，没有明显错漏之处，便揭过此节不提。

“今日先审到这儿，带他下去吧。”

臧家山门坚固，后来更是亮出秘藏的灵炮，造成大量散修死伤。散修愤怒之下，将他家山门周边村庄尽数焚毁，屠杀了六七千领民，并枭首叠成京观，赚得臧家金丹出阵援救，在散修围攻之下陨落。

“这事不算完，修士战争不得殃及凡人，算是条不成文的规矩，澹林人既然做了初一，苦山便不好弹压附庸过甚，后来去追杀散修的联军血洗了几个澹林家族，据说不少澹林野人沿着热水河向西迁徙了。”

“邀天之幸，我家小门小户，那些贼人没看上眼，倒是躲过一劫。只是，唉！”

重重叹口气，杜松拉他坐下，将这一阵发生的事说与他。

一个月后，时下已近年关，可墨语门上下却毫无年节气相，整座山门都被一种肃杀的氛围笼罩，这令刚从病风寒渊逃回来的苏蛮不得不再次绷紧神经。

这回藏貘沟散修之乱前后有上千人参与，规模可说是五百年一遇，究竟为何？有说是天灾人祸的；有说是被蛮夷邪修裹挟的；有说妫家老祖结丹，打破生态平衡的；有说境外势力渗透，欲染指我墨家事的……

众说纷纭，却没有个定论。

但散修的目标却很明确，遭抢的是刘、郦、臧三个金丹家族。刘、郦两家山门被破，族中修士大多战死，财货尽数被劫，而领民却无害。

苏蛮昂首挺胸，释放出一股经历生死淬炼的锐气，登时逼得两个修为稍低的执法弟子目光躲闪。

“啊呸！鬼的死人堆！散修之乱消停多久了，你现在才爬出来？编瞎话也稍微用点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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