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经常出入鬼市啰？”

“呃，有那么几回吧？”

堂上之人问话越来越快，旁边站着的一个大汉手里拿着根黑白色的水火棍，在地上敲得橐橐作响，口中呼喝有声，扯出风箱似的长短音。

这是一种言惑之术，可以促使人犯吐真，此时过堂的人犯正是苏蛮，面对越来越咄咄逼人的讯问，他已经难以淡定。

“有没有，说！说！”

“我，我在鬼市里淘换来的不知跟脚的丹药。”

“这，被我弄丢了。”

“嘿嘿，好，不问这个，咱们换个问题问问。你说被尸傀蜘蛛掳走后中了毒，你是怎么解的毒？据我们所知，尸傀之毒是种偏门的积年尸毒，坊市里的通路货难以化解。还有，为什么筑基修士不能自行解毒，你一个炼气二层就能解，是何道理？”

“你一个炼气修士，何来那多资源？是谁给你提供的，混进我墨语门是何居心？你瞧瞧这个罢！”

“你解毒的时候还是炼气二层，不是吗？别废话，说重点！”

“说！快说！”

说罢，执法修士丢过来一张符箓。

“我，我没，没有，这，怎么？”

这是他卖出去的一阶匿灵符，翻来覆去地瞧，看不出什么问题。可面对词色锋利的堂官，舌头还是开始有些打短。

“哦，是炼气三层。”

问题出在匿灵符上，坊市常见的同类符箓有隐息符和隐灵符两种，与后者只有一字之差，苏蛮本以为可以鱼目混珠的。

他吃亏吃在修真文化太浅薄，匿灵符品阶低是不假，可经符箓师鉴，此符需要特殊本命天赋配合才可以制作，其功效是隐灵符的三倍！

执法修士根本门清，好整以暇地等着看他笑话。

“我草，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呀！”

苏蛮汗出涔涔，死盯着那坐堂的家伙，吃了他的心都有。

坐堂的是个相貌阴鸷的中年筑基修士，面容与温仁有七八分肖似，正是温家那对活宝兄弟的亲师叔。

温师叔一句话都没说过，可什么都是他授意的。

门中整风愈演愈烈，正如前面那位红脸执法修士说的，“人人需要过关。”

审查范围扩大化了，澹林跟脚的弟子更是如此，好死不死，温家也是澹林人。

温家人平时作风就不好，这回那俩也被关起来审查。可人家这位师叔在执法堂，便教唆小的们检举揭发。

要不是自身难保，温家兄弟真不愿意出卖苏蛮，主要是他们把苏蛮这怂包当成财神爷，还想从他身上发财的。

这仇就结大了，可苏蛮没啥办法可想。自从听说牢里有给人压麻袋的，他这一向没睡过一个安生觉，他可不想被八千斤的大麻袋给活活压死。

“哎，你憔悴多了！”

风语喃看到苏蛮胡子拉碴的形象，心疼的不行，可除了抹眼泪，她也无能为力。苏蛮的事情说不清楚，成了某些人口中的“大案要案”。

风家不愿意帮忙，门中罩着风语喃的那位师叔，庶务奉行风顺之不在门里，据说是组团去了东齐国，洽谈灵炮采办事宜。不得已，风语喃只得求到自家老祖那里，孰料一直对她宠爱有加的老祖闻言大怒，根本不同意她与苏蛮来往，风语喃反抗无果，被家里禁了足，如今山门都不得回。

好在有个杜松替他跑上跑下，到处求人托关系，顺道给他传递消息，连过年都没个消停。杜家倒是愿意作保，可他家筑基老祖已垂垂暮年，修为不够，身份不够，在墨语门没什么面子。

据说各宗门掌门，包括藏貊沟一些大家族的家主都上苦山参加合议，与其说是合议，根本是德律峰耳提面命。

老殷人复仇的呼声很高，甚至有发动修士战争的动议，若是战端一起，自不可能仅仅针对小小的澹林人。

墨语门掌门萧探星因有一半澹林人血统，隐隐有靠边站的意思，最近不怎么出来理事。门中原本支持他的各大家族，在这种敏感当口集体失声了。

与澹林人有关的弟子门人，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排挤。为了保自家过关，有些人选择与当地家族联姻的方式躲避调查，比如斛律岚。

“斛律岚嫁给了玄准契。”

杜松说这事的时候眼珠子里满是血丝，加之不修边幅，看上去和苏蛮活像一对难兄难弟。苏蛮这时才知道，他与斛律岚私底下有来往，而且还是风语喃介绍的，不得不感叹缘分之奇妙。看得出杜松这回真动了心，不想被人截胡，颓丧的心情可想而知。

“嘿嘿，这婚事听上去就够拧巴的，不过……”

苏蛮本能地觉得斛律岚这个女人不简单，不是杜松这种老实巴交的人可以驾驭，本想劝他两句，想了想，这种事不是一两句话可以开解的，还得靠他自己去消化。

事情一直这么拖着，隔三差五，苏蛮就被某位坐堂的筑基提过去审一回，令他整天在朝不保夕的边缘提心吊胆，根本欲哭无泪。

“小友，哦不，贤侄。呵呵，你救我家姁儿性命，便是有恩于我家，你要有什么难处，老夫定不会袖手旁观！”

正月十七那天似乎出现一丝转机，关押苏蛮的牢房来了位自称是藏貊沟臧家的筑基修士，一手把着一把乌黑发亮的大胡子，笑呵呵对苏蛮说道。

“什么难处？你眼瞎啊，知道还问！”

见筑基老修胸脯拍的梆梆响，苏蛮没好气翻个白眼，心中暗暗吐槽。骂归骂，臧姁儿那小丫头还是有些良心的，知道让自家长辈来看看自己。

“您看我身陷囹圄，您能不能？”

苏蛮试探着问，这阵子什么行情他算是看清楚了，只要不被抓到通敌的铁证，有人作保的话过关不难。可是保人就有的说道，除非是在十三宗说得上话的金丹家族，否则没用。

“好说。”

臧家筑基很干脆，老脸笑成一朵菊花，“不过……”他话锋陡然一转，“听我家姁儿说，贤侄你亲手杀死了那只尸傀蜘蛛是吧，真是年少有为啊！”

苏蛮被他夸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说这都那跟哪儿啊，既然承了我的人情，您倒是撂句痛快话呀。

谁知臧家筑基人老成精，根本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咳，咳，”被苏蛮盯视，毕竟老脸一红，“那个，听说贤侄得了块兽皮来着。”

“我草，臧姁儿你个大嘴巴，恩将仇报！”

老者来意顿时明了，苏蛮气得要死，心里把臧姁儿骂了一万遍。

“这……”

苦着脸道：“是有这么回事，可是我回宗门后全都上交了哇。”

“呃，不碍的，不碍的，老夫只是随口一问。待我回家禀明老祖，一定与贵宗交涉，怎能让有功之人受此不公对待，不像话，真是不像话！”

臧家筑基是惯跑外交的，话题转得极快，又嘘寒问暖好一会儿才肯告辞离去。但他眼中那一丝失望之色，并没能逃脱苏蛮的观察。

“来人，来人啊！”

老者走后，苏蛮盘算许久，终于唤来牢头。

“你什么事？大呼小叫，不怕挨鞭子！”

那牢头是个狠角色，上来就骂。

“今日值守是哪位师叔？”苏蛮扣了枚二阶灵石隔牢笼塞他手里。

“哦，咳，咳，下回不可如此。罢了，说与你无妨，果狸果师叔在。”

“唔。”

苏蛮皱着眉想了一下，这阵子他托关系摸了执法堂几位执事的底，印象中果家筑基是中间派，算是好说话的。

“劳烦师兄通禀，小弟愿意献宝，求见，求见果师叔一面。”

“还敢嘴硬，冥顽不化的东西！”

水火棍修士手中大棒乱舞，显是气得不轻，他一个旁听的，比主审还义愤填膺。

“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说？”

“有何话说！有何话说！”

“你有没有把门派的寒冰刀拿到鬼市发卖？”

水火棍鹦鹉学舌，搞得人心乱如麻，真是讨厌无比。

“我鬼市上淘换……”

硬着头皮强顶，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着了记耳光。

“没有！”想也不想地否认。

“那么寒冰刀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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