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也还罢了，探春心中安定后，还特特往迎春处走了一回，额外致意。

迎春虽为探春欢喜，到底事关姻缘一类不好言语的事，也不好十分提及。两人坐在一处说些闲话，便也散了去。

两人口里说着没打紧的话，心里都另有一番思量。只是如今凤姐究竟有病在身，想了一阵，便觉额头隐隐作疼，只得唤了平儿来,命她绞了膏药来，自己歪在大引枕上有些恹恹起来。

平儿原是做惯了的，半盏茶不到,便将火烤并摊平膏药，绞了圆片儿缎子糊上几件做完,与凤姐仔细贴上,口里还不住劝道：

贾琏道：“今岁听来只怕也是不好。罢了，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横竖也就是暂挪一挪，也不伤根底的。赶明儿得了各处的银子再补上去，也就是了。就是这两年不甚好，难道明年后年也是一般？”

这一桩事彻底落定，探春自不必说，终将有些提着的心放下。就是隐隐听到些风声的宝玉等人，闻说贾赦要与探春做亲，却为贾政所拒，也都觉得妥当。

平儿细想了想，也别旁话可说：“老太太的寿诞，自然没有耽搁的理儿,再是难为，也须办得妥帖。奶奶这话原也没错的。只是府里不比旧年宽裕，也是真真的。这却是一件烦难的，一时半日的，也没处料理去。”

至于贾政贾赦两兄弟的争持，她没有说什么。这里的大小轻重，她原是不知道的，又是外头老爷的事，越发没个她插嘴议论的道理。

待探春一去，迎春少不得叹一声：“如今既已是提了这事，后头大约也要着紧三妹妹这里了。只盼她能得个好姻缘，能博个称心如意才好。”

凤姐也是这么个想头，顺口道：“我如今须得将养身子，也没得带病出去，反是冲撞了人。你素日与她也相厚，前儿又是她拉着你说的，赶明儿你去她那里，悄悄说一句，让她安心也就是了。”

平儿低声应了。

司棋笑道：“姑娘竟没听说么？老爷婉拒大老爷，说的是论齿序而定，先要做定了宝二爷的婚事，才好说三姑娘的事来。只怕这一二年，未必有喜信呢。”

“你竟忘了，绣橘说过的——那邬家远在边塞，若要做亲事，便是在京中一年内，着紧办的。”

迎春原是留心过的，这时便与司棋道：

倒是探春这一件，她倒有些欢喜：“只是三姑娘的事，到底落了准话，也须跟她提一句才是。”

谁知今儿正是潘又安当差，两人迎面撞见，不觉都红了脸，心内有些欢喜，也不说话，只两个眼色一对，就一前一后悄悄避到一边说体己话来。

里头许多浓情蜜意且不细论，后头潘又安醒过神来，便问司棋过来做什么，又笑道：“前儿我得了一根簪子，虽不大重，难得精细，又是牡丹花儿，你素来爱的。我使钱买了来，赶明儿送来与你戴。”

司棋两颊霞飞，双目莹莹，垂头答应了，又将王善保家的一件提了一句，才有道：“如今你办差也须小心，凡百的事，宁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得生事。”

潘又安道：“你放心便是。”

如此絮絮说了半晌话，司棋瞧着天色渐晚，虽是心中不舍，也要别了去，谁知就在此时，那潘又安忽得问道：“宝二爷房中新进了个小丫鬟，唤作柳五儿的。你可知道的？”

这柳五儿，司棋原也听过两句，不为旁个，却是她旧年与掌着大观园小厨房的柳嫂子生了嫌隙，两厢里不对付，使人打听了消息，不免也知道了这人。

那可说是个美人儿呢。

她顿时收住脚步，皱了皱眉道：“什么柳五儿？你又怎么知道的？”

潘又安自幼与她好的，一见如何不知，忙笑着将钱槐的事提了几句，又叹道：

“前儿邬家的事不成，他在环三爷那里便吃罪不小，如今念着的柳五儿又去了园中，着实有些失魂落魄的。我瞧着也不落忍，就想替他打听几句。”

这话一出，司棋面色更冷，竟有些发青：“什么邬家的事？难道他还往你这里使了气力？”

“啊？”潘又安一怔，应道：“这原是好事，他又与我相好，我自要出力的。”

司棋登时竖起眉头，左右又瞧了一回，便忙拉着他往里头又走了几步，才压低了声音，狠啐道：

“什么好事？你听过大老爷做了甚个好事过？那邬家远在边塞，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地头，能是什么好人家！”

潘又安当时便怔住，呐呐道：“可，可这事，原是环哥儿……”

“越发不是什么好东西！”听得环哥儿三个字，司棋更是冷哼一声，不等潘又安说完，就啐道：“能要烫瞎自家兄弟的人，是个好的？你与钱槐好，我不理会，凡他的事，却要少沾惹！”

说着，司棋便将旧年贾环的种种事，里头细故一一说与潘又安。

那潘又安虽也听过几耳朵，到底是隔了一房，流言纷杂各有不同，也便不大信的。如今见司棋细细与他说来，他竟也有些寒意，当时便应道：“我知道了。往后我再不沾惹这些事就是。”

他虽是个和软的性情，凡答应过司棋的事，却多是能尽力做到的。

是以，司棋也放下心来，又嘱咐了一通，这才去寻王善保家的去了。而后祖孙两人说了什么，且先不论。

那边迎春等人都往贾母处问省。

略用了些饭菜，王夫人就笑道：“过一阵便是老太太的寿诞了，今年又与旧年不同，倒要早早置办起来才好。”

贾母笑道：“我一个老糊涂，还闹这些劳什子做甚么？依着我来，竟是阖家吃顿饭，听一班小戏也就是了。比那些虚热闹值十倍！”

众人都是笑了。

王夫人道：“老太太八十大寿，依着旧例便要大办的。再有，世交人家也必有走动的，总要备些水酒尽尽心的。”

邢夫人更是接着话头，笑道：“可不是，自这月起，每日都有送寿礼的人来，这些且还是小的，后头各处皇亲国戚，王宫贵胄，又有各处世交人家，越发不能怠慢了。”

说着，她略数了数人家，叹道：“总要有六七日的光景，才能铺展开来。依着我看，竟要早早布置，说定礼单，定了陈条儿才是。”

听了这话，贾母略点了点头，与王夫人道：

“这话也是不错，再不肯凑那虚热闹，也没得怠慢亲故世交的道理。明儿叫他们兄弟过来，再问一问东府珍哥儿那边，总商议出个条陈来才好。如今凤丫头病了，你身子也不大好的，凡百的事情早些布置，省得后头劳累，闹出病来，可不是小事。”

王夫人忙点头答应了，又陪着说笑两句，将这事挪开来——贾母如今年老，这些家常事务还是少让她劳心才是。

李纨等人也知道这个理儿，见王夫人言语，忙也顺着说些话来，引得贾母开怀，这才作罢。

当时散了去，宝钗心里却有些掂量，一时散了，她便寻探春笑道：“老太太的大寿，只怕热闹得很。”

探春正是快意的时候，又见宝钗神采明澈，倒将前几日的晦暗之色去了大半，也情愿与她说笑，便将旧年贾母七十大寿的事，细细描摹一回。

那时她年岁尚小，却因心思细密，也记得大半，这时候一一说来，虽是闲话，却也算得历历在目。

宝钗一一记在心底，面上却不露什么，只笑道：“果然京中与江南又是不同。”说着，就将旧年自己参与的几个老人大寿的事提了几句。

倒真真是闲话一般了。

探春听了一回，也觉有趣，因笑道：“论说来，我们祖籍在南，偏自小生在京中，这些个风物竟都不知道的，竟似是个异乡人了。”

“你自幼生在这里，自然认这里做故乡的，没得叹这话做什么？”宝钗笑道：“要论这话，也只我与林妹妹她们，尚有几句话说得。”

迎春道：“许是有什么要紧事，你去罢。晚饭我让绣橘留着就是。”

司棋答应一声，略略收拾了，便往贾赦院里过去。

“若是换了旁人，哪里须得这么赶？旁的不提，你瞧瞧云妹妹，她早定了婚事，更在她堂兄弟之前，可见定亲原不论这些的。不过后头做亲事，出了闺阁，才议论这个。”

绣橘在旁听见，却笑道：“什么论不论的，难道宝二爷的大事，不是早定了林姑娘？不过旧年老太太说的，二爷命中不能早婚，林姑娘又住在家里，自幼一处惯熟了，唯恐叫他们不自在，方才没说破罢了。”

凤姐听了,只是冷笑：“再怎么着，也没得短了老太太的理儿。去岁年景不好,难道今年也不好？我却不信了。”

迎春本自有些感慨，见两人越发甚么都说破了，便摇了摇头，没有再言语。

司棋与绣橘也不理论，只管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谈，手里却也不停，只将两个鲜亮荷包做得飞快。

只堪堪到了晚饭的时候，迎春搁下手中活计，因要往贾母处去，司棋回道：“姑娘，方才我外祖母叫我出去有话吩咐。”

“奶奶如今只管将养身子便是，没得费许多心做什么？凭是什么要紧的,等着身子康健了,怎么行不得的？”

“我还没做什么，倒先惹来你这小蹄子一顿排揎。”凤姐既用了药,便觉比先前舒爽了些,因歪在床头将贾琏的话说了一通，又将贾政的言语粗略讲了一回。

阅读[红楼]婢女生存日常最新章节 关注https://www.smrhm.com/article/6806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