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脆地鞭响传遍了整个校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鞭响不可怕，可怕的是鞭响代表着陛下的意思。

方禹宁朝着金銮殿的方向拜了拜，然后继续说道:“当然，我和王丞相对于存天理灭人欲的想法有些不同，所以，我之前就说过，王丞相所谓的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念是正确的，只是王丞相本身误入歧路，最终输掉整个朝堂论儒。”

圣院那边垂头丧气，第三方吃瓜群众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小家伙，把你的想法全都说出来吧，本座不懂老道的观心法，但有预感，你的想法很有见解性。”圣院院长看着方禹宁，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送到方禹宁的手中，“这是回天丹，只要不是当场死亡，再重的伤势都能恢复过来。”

方舜天等人、方家凉亭等全都喜极而泣，这场论儒如果不是方禹宁的拯救，结果只能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啪——

“事实上，刚刚王丞相提出的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念，我是赞同的。”方禹宁朗声说道。

他的如十三级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校场，王丞相一方的人怒目而视，方太宰这边的面露忧色，看台上则是一片哗然。

“丞相大人的胜负心太强，他一心想要击败家父，彻底击垮家父的道心，才如此偏激甚至偏执地提出灭掉人们多余的念头这种想法。如此，早就走上了岔道。”

“就是，枉我还以为方家的七公子属于年少风流人物呢，没想到竟然这般可耻。”

“肃静，肃静……”方禹宁大喊，但是很多人群情激愤，自顾自地说着，整个校场变得比刚才还要混乱。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人都喜欢华贵的衣裳、漂亮的首饰、气派的房子，甚至是在挑选对象的时候都会讲究对方的相貌，讲究什么郎才女貌，讲究什么门当户对，讲究什么珠联璧合，讲究什么天造地设天作之合。而这些，在王丞相看来，便是应当灭掉的人欲。”

方禹宁呷了一口茶水，继续道，“这究竟是不是人欲呢？以我看来，这些，是人欲，却又不算是人欲，如果不算是人欲，那便是天理。所以，这些东西既是人欲又是天理，那或许很多人心中疑惑，究竟是该灭还是该存呢？”

“我在这里给大家讲一个故事（现编，或许不好别太计较），有两个人，一起来到城里，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赚足够的钱可以回家娶媳妇。

“怎么可能，刚刚你才把王丞相的道心破掉，现在又接受他的说法，这根本就是一个骗子。”

方禹宁结论般地解释道:“丞相大人要灭掉的，是人的所有欲望，是狭义的人欲。但我在这里提出的灭人欲，是灭掉人们多出来的欲望。就好像为了钱财不顾道义去偷去抢的欲望，就应该彻底灭掉。灭人欲，灭掉的不该是人的本性，而是人们不该有的魔念。”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存天理，灭人欲，也是圣人真正要表达的想法。”

啪啪啪——

随着方禹宁话音落下，一道抚掌声从金銮殿中传出。紧接着，四面八方的看台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很多人都激动地站了起来。

待掌声过后，圣院院长的身形忽然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方禹宁的面前:“你很不错，在儒道上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思想，若你是儒道之人，或许，用不了几年，你便能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大儒。”

方禹宁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即日起，众儒生以半师之礼相待。”圣院院长有些不甘心，丢下一句话后便再次消失，这次他消失后便没有再出现。

“见过先生。”

有圣院院长的亲自命令，原本隶属于王丞相阵营的一众儒生很不甘心地走上前，朝着方禹宁躬身行礼，长揖到地。

“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圣人虽说‘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但晚辈才疏学浅可当不起诸位夫子半师之礼，诸位快快请起。”

所有人心中诽腹，但有院长大人的吩咐，他们面对方禹宁可不敢放肆，全都堆笑着夸赞方禹宁乃是百年难遇的儒道奇才之类的话。

“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方禹宁摆摆手，然后朝着自家看台走去。

“小七，做的不错。”皇甫氏夸赞道，“回去后可以支取一两金子，作为你的奖励。”

方家的财政大权在皇甫氏手中。

方禹宁还没来得及高兴，方禹诗就从柳氏的怀里跳了下来，直扑方禹宁:“七哥，七哥，抱抱。”

方禹宁自然不会拒绝小公主的投怀送抱，伸手将其抱在胸前。

“七哥，诗诗要吃糖，还要吃八宝楼的酱鸭，烧鸡。”方禹诗掰着手指头说道。

“好，买。”方禹宁笑道。

“我还要吃糖葫芦。”

“买。”

“还有……”

“好啦，慢慢想，我们出宫就去买。”方禹宁笑道。

突然，方禹诗变得紧张兮兮地，搂着方禹宁的脖子在他的耳畔耳语:“七哥七哥，那个要抢我糖的老爷爷过来了。”

“不会的，他都那么老了，怎么好意思抢小孩子的糖。”方禹宁拍拍她的后背，转头看向王丞相。

王丞相此来的目的很大可能是就是找他的，不过鉴于他的人品，方禹宁对他毫不尊敬，连方禹诗都没有放下来。

“丞相大人此来何意？”方舜天问道，他和王丞相同朝为官数十载，自然十分熟悉。他很清楚丞相对于名留青史流芳百世的渴望，为了这个目的，丞相大人可谓是两袖清风一生铮铮，为国为民任劳任怨，结果临了临了却功败垂成。

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王丞相想要名留青史的想法彻底破灭了，他担心其会发疯。

王丞相没有理方舜天，他直勾勾地看着方禹宁:“你……你是不是早就领会了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

方禹宁点点头，对此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在接触到儒道的时候就从另一世的记忆里对这个思想衍变有了完全的了解。

“那你为什么不早早说出来？如果不是今日种种，你恐怕也不会说出来吧。”

方禹宁再次点头:“没错，我为什么要说出来，这个思想虽好，但有什么用？终究只是一个理想世界罢了，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说出来。”

“为什么，你不是说你认同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念么，为什么又说它太理想？”王丞相颤着身体问道。

“就连丞相大人这般距离大儒只差一线的你都无法约束自己灭掉多余的人欲，铲除魔念，那别人能做到么？很显然，不能。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方禹宁反问道。

“难道，难道就没有办法来实现么？”

方禹宁沉吟了一下:“当然有，我老爹说过的。”

“因为，他们获得钱财的方式不同，手段不同，而落在拥有道德观的你们眼里，那个凭借自己人格和品行获得成功的客栈老板值得赞扬，而那个偷了无数钱财的小偷应该立即送上断头台。”

“这，便是人欲与人欲的不同。”

“进了城之后，两人便去寻找活计，但不论是店铺还是人家都不需要他们，整整一天他们又累又饿，对未来充满了担忧。

“这时候，其中一人说自己白日里看到有小偷偷了钱还没有被发现，认为城里人都很富有，他们可以偷钱来赚钱。但是另外一个人拒绝了，他坚决反对做偷偷摸摸的事情。最终，两人分道扬镳。”

随着圣院院长的一声令下，轰轰烈烈的朝堂论儒终于落下了帷幕。

“一个人依靠自己的小聪明，成为了一个小偷，成功收获了第一桶金，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他从南街偷到了北街，从东街偷到了西街，运气很好，手段高明，从未被发现。渐渐地，两年时间过去了，他越偷越多，早已经腰缠万贯，穿金戴银，别说娶一个媳妇，就是娶十个都绰绰有余。但他还不满足，他每次从别人家的仓库走出来，都会感慨一句，为何天下有钱人这么多，怎么还偷不完？”

“而另外一个人，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倒在了一家客栈门前，客栈的老板也是个好心人，见他可怜就收留了他，解决了他的暂时的温饱问题。那个人觉得自己应当报答老板，就仔仔细细地将客栈打扫了一遍。老板觉得他老实可靠，便改变主意让他留下。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老实人得到了老板的重视，不但娶到了老板的女儿，还接手了客栈，成为了客栈的新老板。”

方禹宁的故事就此结束，他环视一圈，朗声问道:“故事中的两个人都想要赚到许多钱，这便是人欲；两人最后都成为了有钱人，这便是人欲带来的影响。但是，对于人们来说，那个小偷的做法是可耻的，而那个客栈老板的做法却是受到认可的。他们都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赚到了钱，但是为何会遭到两种不同的对待呢？”

方禹宁没有任何推辞收了下来，朝着圣院院长行了一礼:“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后，他又重新回到了校场中心，望着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好奇的目光，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了整个大陆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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